第148章 升冕仪式

猩红色的天边，一张如同恶兽血口的巨大空洞，高挂于人们的头顶。

那既不是太阳，也不是月亮。

而是“杯口”。

在巨口的下沿处，一道血红色的瀑布正在朝着人间倾泻，那如同血水般的大雨，无时不刻地泼洒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猩红色的雨滴，无论是落在行人的肩上，还是落在这片血色的土地，都没有任何残留。

然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对这一现象习以为常。

如此迥异的自然现象，对他们来说却是生活的常态，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如同人类呼吸空气一般。

只是不同于后者，活在这个世界的血族人，哪怕离开了血雨的滋润，也依旧能够正常生活，最多就是会有点水土不服，以及心理上不太适应。

但这对他们远赴他乡，开疆拓土，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里是猩红王国……

这片大陆上，并非只生活着血族人，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已经彻底被血族所统治。

其他生灵都只不过是被他们圈养起来的食物储备罢了。

血族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吸血鬼。

并且他们一般也不称呼自己为血族，就像人类往往也很少会说自己是人类，而是具体到某个国家或文明的人。

在这里，这些血族人通常都会骄傲地称自己为“艾达斯尔人”——在血族的语言中，这代表“被猩红眷顾之人”。

他们并不惧怕阳光，并且有着健硕的躯体。

而且这是一个极其善战的种族，并且他们与人类一样，族群内部的人才储备，涵盖了现有的六条超凡路径。

有着血红色皮肤的赤族，盛产战士与骑士路径的超凡者，他们生来就有着极其强壮的体魄，哪怕没成为超凡者，也能够凭借肉体凡胎去征服一些青铜级的超凡生物。

而那些浑身发白的灰族，先天有着极高的智力或感知，这个族群生来就是极为优秀的猎人，并且许多人都有着成为法师的天赋。

最后就是那些半红半白的家伙，他们体内同时流淌着赤族和灰族的血脉，并且两个族群的血脉在融合之中，不可思议地达成了惊人的平衡。

这样的人，在整个血族中甚至连亿分之一都不到。

他们不仅继承了两个族群的优点，即强壮的体魄，极高的智力与感知，同时还拥有两个族群都不具备的天赋——对仪式的敏锐和坚韧的意志。

也正是这批人，为血族填补了剩下两条路径的空缺。

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成为术士或者牧师路径的超凡者。

即便他们没有踏上那两条路径，也依旧能够发展成仪式学者或者司辰的信仰者。

更重要的是，这种混血儿中的天选之子，能够作为纽带将“赤”与“灰”两个族群很好地联合起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种结合两个族群优点的家伙，都太能打了……

同阶位下，无论是赤族还是灰族，都没人会是他们的对手。

更何况，并非所有的赤族和灰族都是他们的敌人，毕竟他们生来就是混血儿，体内流淌着两个族群的血液，这种基于血源关系的纽带，在特定情况下能够形成极其牢固的关系网络。

因此，经过数个世纪的发展。

他们成为了艾达斯尔人中的“王族”。

当然，并非所有混血儿都能成为王族，只有那些生来体内的血脉就实现了完美平衡的幸运儿，才能被称之为“王族”。

不过身为“王族”的他们，也并没有所谓的“王室”特权。

——因为这些混血儿，并没有繁育后代的能力。

正常情况下，他们会跟其他族群的艾达斯尔人一样参与公共事务，或是进行商事行为，他们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以自身的能力为前提。

不过由于他们与生俱来的超强天赋，只要是在艾达斯尔人所统治的社会中，无论他们选择哪一条路，都是能够成为行业内的精英或领袖。

而在猩红王国的国王遭遇不测，或是主动退位的情况下，下一任国王便会从这些分散在各行各业中的“王族”中诞生。

——是诞生，而非竞选。

猩红王国已经成为了实质意义上的“超凡文明”，“国王”这个身份本就有着超凡意义上的重量，这顶王冠自身就有着特殊的选拔机制。

只有得到它所承认的“王族”，才能够承载它的重量，成为下一任猩红王国的国王。

那顶象征着猩红王国至高权力的冠冕，正是文明进化所诞生的超凡造物。

也是整个猩红王国最重要的至宝与维系文明的根基之一。

如今，承载着这份重量的国王，即将带领他的子民们，携手迈入新的纪元。

那是属于猩红的纪元！

血色的天际开始震荡，“天杯”倾泻而出的猩红瀑布骤然倒灌，那些洒向人间的雨滴，突然停滞，旋即违反了重力规则，逆向往天空上升。

异象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约莫十分钟后，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如初。

但是，整个猩红王国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所有的艾达斯尔人都在欢呼。

所有人都在狂热地呼喊着他们国王的名字，庆贺这历史性的一刻！

“伊诺陛下万岁！”

“猩红王国永垂不朽！！！”

“嗷嗷嗷嗷——！！”

所有猩红王国的臣民们都知道，他们的陛下成功了，升冕仪式已经完成，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国王正式突破了世界规则的限制，迈入“黑曜”。

而且那绝非一般的黑曜级高位者。

有着“国王”身份的加持，当伊诺国王成功的那一刻，就直接登上了同位者的顶峰，距离真正的“王级”仅有一步之遥。

个人的命运也将与王国彻底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同时，猩红王国也开启了新的时代。

无数卡在瓶颈动弹不得的超凡者，都在这一刻实现了阶位的跨越。

——他们与职业者不同，没有所谓的进阶任务。

只要取得相对应的模板，获得相应的力量，他们就能够迈入下一个生命阶层，这是与“职业者”不同的道路。

当然，这条路异常艰难。

从猩红王国建立至今，已经过去了一千五百多年，如今实现这一壮举的伊诺，是猩红王国的第二十三任国王……

仪式是有风险的，因此在仪式彻底成功之前，不管形势如何之好，都没有人敢半场开香槟。

毕竟在伊诺之前，这个文明已经连着在仪式上陨落了十几任国王，有好几位都是只差了一步之遥。

这也就是为什么，艾达斯尔人的寿命普遍都在两百岁，身为高位者的“国王”，不出意外的话更是能活三千年以上，可在这一千五百年里，王位却传承了二十二次。

虽然也有主动选择退位的国王，但那终究只是少数。

更多的还是投身到了「升冕仪式」的完善之中去，这是一种无法单纯用“阶”来定义的仪式，这种仪式与“文明”的存续息息相关。

尤其是体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文明，对他们而言，这个仪式的难度丝毫不比「神降仪式」要低。

用鲜血铺就的盛大祭坛上。

血红色的身影屹立在万众狂热的目光之中。

“终于成功了。”

伊诺能够感受到，头上的冠冕比起原先，变得更加沉重了起来。

那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重量，而是直击灵魂的一种责任。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这是自古不变的真理。

“感恩红夫人的庇佑。”

在伊诺的脚下，还有一道祈福的仪式场。

除了“国王”的身份之外，她同时还是「红夫人」的信仰者，而且是极受偏爱的那种。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她完成了历代国王的夙愿，将猩红王国带领到足以触及永恒的边境时，她就能够卸下冠冕，前往红夫人的神国，成为祂麾下的使徒。

是的，猩红王国知道时代存在边界。

他们也从未幻想过某一任国王能够成为司辰。

艾达斯尔人既不是精灵，也不是龙裔，生命阶层的上限，决定了他们能够触及的高度——半神，或许就是极限了。

但至少，要让自己的文明走到时代完结的最后一刻。

在那条湍急望不到尽头的历史长河中，占据一道引人注目的河段。

伊诺伫立在高台之上，眺望着天际线，仿佛透过世界的壁垒，见到了其他交相辉映文明。

那里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舞台。

有些文明已经早早就踏上了那条路。

还有些文明依然受困于那堵无形之墙后面。

但不管怎样。

现在，轮到他们了。

伊诺深吸一口气，威严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位猩红王国的臣民耳边。

“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为了王国的荣耀，启程！”

……

与此同时。

距离猩红王国的领土极其遥远，却又在命运上极为相近的另一个国度。

永不落下的暖黄色满月，散落着华光照耀着这片土地，同时庇佑着那些“高贵者”们。

并不是所有夜精灵都能够得到“阴月”的庇护。

只有那些能够实现自我“完美”价值的贵族，那些不拘一格的高傲灵魂，才能得到祂的欣赏。

这里是永夜王国，而在不久的将来，它将会更名为「永夜帝国」。

这个由夜精灵统治的国度在千年之前，出现过一次王庭的更迭。

如今的统治者，是以“背叛”登上了王座。

他的父亲亲手终结了旧时代的王庭。

而他却踩着父亲的尸体，登上了王座。

在他完成这场举世皆惊的背叛，成为新的国王后，又宣布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怀疑他是不是疯了的事情——

他公开承认了“背叛”的合法性，并且肆无忌惮地鼓动着人们，若有人能够实现对他的背叛，有实力从他的手中篡夺王位，那么“永夜”王庭也会承认那位背叛者的合法性。

整个王国彻底沸腾了起来，甚至称之为癫狂也好不为过。

永夜王国从建立的那一刻开始，就进入了一段漫长且动荡的黑暗年代，这段在王国史书上，无论横看竖看都只能看出“背叛”二字的时期，总共持续了两百多年。

如今，千年过去了。

那位掀起动荡，并将“背叛”和“反骨”强制编写进夜精灵的血脉之中的始作俑者，依然稳坐在自己的王位上。

在这一千二百多年的光阴中，他经历了上万次大大小小的背叛。

然而，那些背叛者无一例外，都成为了他「升冕仪式」的材料之一。

直到今天。

悬挂于永夜王国天上的暖黄色满月，突然失去了光芒，永夜王国真正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夜”。

身材魁梧的国王，端坐于黑暗的行宫之中，在他脚下是用无数白骨堆积而成的祭坛，上面书写着一段又一段关于背叛者的故事。

如今，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场背叛。

托克·奥森走上了与伊诺截然不同的道路，永夜王国也不同于猩红王国，后者是“万人之国”，前者却是“一人之国”。

当“背叛”成为一个文明无法舍去的内核，同时也是文明建立的根基时，那么最强大的背叛者，理所当然的就是这个文明的统治者。

无月的黑夜并没有持续太久。

残缺的新月代替了满月，出现在夜精灵们的视野中。

绝大部分的民众都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更不在乎这背后的原因，他们只关心自己目前精心策划的背叛能否实现。

唯有那些从旧王朝走到现在的残党，在看到天上那熟悉又陌生的新月时，神情一阵恍惚。

“竟然……真的让他成功了。”

昔日的贵族们仍有不少还活着。

他们许多都参与了那场忤逆的叛乱。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终登上王座的会是托克·奥森，更没想到他会让王国在一条他们陌生甚至感到恐惧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谁也阻挡不了这辆已经失控的火车，这个国度行驶在没有铁轨的路上。

没有人觉得这条路能走得通，所有从旧时代走来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棺材，等待着王国的轰然坍塌，一起被埋进历史的坟墓里。

谁也没想到。

托克·奥森竟然真的成功了。

他在一场又一场的背叛中赢了下来，同时策划了一场对司辰的背叛，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接纳他信仰的司辰，竟然是千年之前被他所背叛的那位。

——疯了，全都疯了。

那些曾经信仰着“贪月”，后来被奥森父子强行拽进“傲牝”阵营的旧贵族们，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现在看到的这一幕。

但不管他们信也好，不信也罢。

事实就是——

永夜王国也如同猩红王国一般，迈进了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