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来自过去的回响

通往地下的密道并没有陆鸣想象中的潮湿和阴冷。

反倒是微微散发着一种温热。

这给陆鸣带来了一种奇特的感觉，就仿佛他走进的并不是冰冷的地下密室，而是进入了这片土地内部的器官一样。

这条暗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长。

在走向地下的过程中，陆鸣同时在复盘「影鸦巢穴」这整个地牢的结构。

他本以为仪式场会布置在“森林”与“巢穴”的夹层中间，然而事实却不同于他的猜想。

不过回头仔细想想的话，这或许更合理一些。

从目前掌握到的线索能够很明显地得出一个结论——「巢穴」就是「森林」的镜像复刻。

当然，它并不是原封不动的复刻，而是经过一定程度的扭曲后的镜像。

这个镜像复刻是基于山涧瀑布湖底下的那座魔法阵而诞生的。

而这些无实体的镜像，在地下巢穴生成后，又受到了另外一种力量的影响，逐渐开始往实体化的方向进化。

这股力量的来源正是「阴影转生仪式」。

这两股力量有着很明确的先后顺序，并非同时产生，后者甚至需要很长时间的发展，才能达到最终目的。

用来复刻镜像的魔法阵本就介于「森林」和「巢穴」的中间区域，如果在这中间开辟出「阴影转生仪式」的位置，让“魔法”和“仪式”的力量在同一阶段生效，很难说后续会发生什么。

多重要素的混杂，很有可能将一切都偏转到未知的领域。

因此，这两股强大的力量必须严格区分，并且在不同的时间节点生效。

那么仪式场的位置就显而易见了，只能是“地下”的“地下”。

怀揣着激动和兴奋的心情，陆鸣终于越过了狭长的暗道，来到了地下仪式场。

并不是每个仪式师都有机会能够见到高阶仪式，从这个级别开始，无论是什么领域的力量，都开始朝着“神话”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地狂奔。

尤其是“仪式”这个古老而又神秘的领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高阶仪式已经具备了一定“许愿机”的特性。

它不同于进行“创造”工作的魔法，后者在创造的同时，也需要与之对等的材料，并支付相应的代价。

这里有个对陆鸣而言十分反常识的原理——需要等价交换的是“魔法”，而非“仪式”。

在他从原世界继承来的观念中，“仪式”约等于“炼金术”，而后者遵循的正是“等价交换”的原则。

然而，事实是在某些地牢世界中，“仪式”确实也被称之为“炼金术”，但它并不存在所谓的等价交换的原理，它的存在即是“真理”本身，当达到一定高度后，仪式完全能够无中生有。

如果说“魔法”是在进行“创造”，即从“1”逐步走向“∞”。

那么“仪式”所进行的就是“创作”，这是从“0”，甚至是从“﹣∞”向“1”的跨越。

这种观念上的固有印象，在陆鸣早期学习仪式学时，确实让他走了不少的弯路。

不过好在如今的他已经及时调整了过来，甚至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在正视并纠正了自己的错误后，他反而在仪式学这条道路上开始了开挂般的提升速度。

在搞清楚了“仪式”和“魔法”的区别后，对于二者的学习模式，陆鸣也有了十分清晰的认知。

对于魔法师来说，“铭文”是最为重要的支点，任何魔法阵都绕不开“铭文”的存在，并且每一个“铭文”都有固定的形态。

所以，学习魔法其实是件相对公式化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天赋”依然在魔法学中占据着主导地位，换句话说，只有那些天生具备“魔法天赋”的人，才有资格开始公式化的学习。

至于那些本身就没有天赋的人，哪怕再怎么循规蹈矩，也难以跨入那道门槛。

因此，魔法就像是数学一样，不行就是不行，哪怕再怎么努力，也无非就是在0~50之间挣扎的水平，就连突破“90”的及格线都难如登天。

嗯，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不要对号入座……因为话还没说完。

魔法和数学一样，不存在什么突然“顿悟”，然后开始一路开挂。

——如果存在这种人，只有几种可能，要么是唬人的，要么他其实是具备天赋的，只是之前没有展现，要么……他真的“开了”。

所以，指望自己突然“开窍”是不现实的，还是抛掉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换个赛道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们说呢？

好了，现在可以对号入座了。

（以上全部划掉）

咳咳，言归正传。

仪式和魔法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在一定程度上，其实更接近于一种“艺术”。

当然，并不是说艺术就不需要天赋。

无论什么事情，天赋都是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但是……

仪式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它没有固定的评判标准。

哪怕同一位仪式师，在相同环境下，用同一套仪式，也有可能因为种种原因，给结果带来些许偏差，或许影响不大，但一定会有所不同。

所以，仪式的学习，更多的是一种“借鉴”。

尤其是借鉴其他仪式师的思路。

这点尤为关键。

那些尚未踏入“大仪式师”境界的仪式学者，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们甚至连“仪式”的大门还没完全敲开。

在仪式学领域，对于“大仪式师”的定义，除了能够稳定布置高阶仪式这个标准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标准——那就是设计出一道最适合自己的“仪轨”，即仪式运作时需要遵循的规则。

当然，这两点其实本质上算是同一件事。

毕竟只要能做到其中一点，另外一点也不是难事。

陆鸣目前就卡在这样的一个“创作”阶段。

他一直以来都是使用他人的仪轨，比如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锁心的代行赐福」，所使用的仪轨大概率就是由“锁心”或者祂的某位使徒所定下的。

而陆鸣遵循着那一套仪轨，设计出了几个简化版的祷告和赐福仪式，他一直以来与“锁心”建立沟通，也是用的这种办法。

顺带一提，代行仪式也是独立在“阶位”评定标准之外的仪式。

它的布置难度并不高，甚至比很多低阶仪式都要简单。

但是它的成功难度就很困难了，毕竟这关系到司辰能不能看得上你……

至于中阶仪式，陆鸣目前只掌握了三个，除了「失序的迷宫城堡」之外，还有「罪者应受宽恕」和「汝物甚好当归吾有」，后面这两个仪式所使用是同一套的仪轨，与前者截然不同。

不过陆鸣现在已经能够非常稳定地布置并使用中阶仪式，后两者用起来对他来说难度也不高。

而且结合这三个仪式中出现的两套仪轨，陆鸣已经开始逐步构思属于自己的仪轨。

等他搭建出一套能够正式投入使用的仪轨后，他就可以开始尝试自己创造出一些中阶仪式。

当然，仪轨的完成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这必然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程序先跑起来。

以陆鸣当前掌握的中阶仪式和代行仪式中的仪轨来看，这些仪轨都有很强烈的程序性色彩，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古板和老套。

换句话说，这些程序虽然能够跑，甚至可以套到其他的仪式中使用，但是已经相对过时了……

时代永远是在变化的，无论是进步还是退步，都是一种变化。

哪怕在地牢世界和超凡领域也是如此。

所以，如果只是参照那些过时的仪轨去设计自己的仪轨，陆鸣在这条路上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一头撞在无形的墙上。

到时候他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用谁也不清楚需要多久的时光，将那堵墙给磨穿，要么退到分叉路口，将一切推倒重来。

很难说这两个选项是对是错，这本就没有答案——因为这两个选择其实最后都能通向更高的境界。

但这不是陆鸣想走的路……

所有天马行空的猜想、幻想亦或是正儿八经的构思，在陆鸣真正见到高阶仪式所残留下来的仪式场后，都变得黯然失色。

那是由一个又一个他无法理解的象形文字，所构筑出来的特殊符号，它们以一种杂乱无章的“秩序”活跃在仪式场的每一处，祷文化作一段段流动的光影，时而上沉，时而下升，在浮游的“阴影”中，依稀能够看出一道浑身布满龙鳞的残影。

就在陆鸣的注意力全被仪式场吸引过去时。

整个地下空间，突然发出了一道残念留下的回响。

它并不是第一次响起，想来这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相信你能来到这里，就如同上一任的‘我’那般信任我一样，我也绝对相信你会做出那个对于我们来说正确的选择……

“事情该从哪里说起呢？也许是降生的那个雨夜，又或许是葬身在贝伦德尔城的那一天，其实也可以从我被埋入苍白之森的时候。

“没关系，我想你的时间应该还很充裕，可以听我从头慢慢说。

“不过，请你做好承载这一切的心理准备。

“现在离开这里，还有回头的机会，放弃那个困扰你许久的真相，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会给你五秒的考虑时间。

“……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哦对了，如果你不是他的话，也请你考虑清楚，我并不介意有人知道我们的故事，但是听故事的报酬，你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陆鸣很清楚，留在这座地下仪式场中的回响，并不是对他说的。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应该就是贝伦德尔留给那位“德伦”的“阴影转生体”——陆鸣确实不太清楚该怎么形容他，姑且就先这么叫着好了，反正唯一能够肯定的也就只有“他不是人”这一点。

留给未来的自己的对话么……

陆鸣露出饶有兴致的眼神。

通常来说，人的认知有着很强的局限性，这种认知不仅仅体现在对他人和其他事物上，同时还包括了对自己的认知。

绝大多数人甚至可能对自己都没有足够清晰的了解。

具体可以表现为——

“如果是我绝对不可能这样！”

“要是让我坐在那个位置上我肯定……”

“等我出人头地了，我一定要……”

像“绝对”“肯定”“一定”这类词，往往是这类人口中最频繁出现的词。

当然，还存在一种人。

他嘴里虽然说着“我明天一定早起”，但是心里其实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货色，所以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压根儿没把这句话真的当回事，这类人姑且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

相对于那些自以为了解自己，把自己都骗了的家伙，还算有救。

咦？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松了口气，是我的错觉吗？

……好了，请放下中指，这很不礼貌。

言归正传，其实大多数人，如果真的去与“未来”的自己进行跨时空的对话，不……哪怕只是留言，都有可能会被后者嗤之以鼻的对待。

能够正视过去的自己，这样的人是相对少数的。

而能够采纳过去自己的意见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贝伦德尔的情况，都不算是跨时空，直接就是跳到“下辈子”了。

陆鸣还真挺好奇，贝伦德尔到底都为将来的自己留下了什么。

这不只是八卦，还有可能涉及到眼前这个「阴影转生仪式」的底层逻辑。

毕竟如果想要预判转生后自己的行为，那么至少通过仪式转生出来的真的是“自己”。

再不济也得拥有“自己”最本质的一些东西，例如善良、公正、严格之类的灵魂特性……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好吧……其实陆鸣确实也八卦的，想必流岚对此也会很感兴趣。

为了好兄弟，他不介意听听贝伦德尔的故事。

“就让我来听听，你究竟都留下了什么吧……贝伦德尔。”

地下室的回响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给未来的自己，亦或是听故事的人，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好吧，看来还是拦不住你。

“既然如此，那就听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