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灰魔人的信仰
“我猜这里肯定死过不少人……”张毅看着那些密密麻麻，让人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的坟墓说道。
照这个比例来看，说不定这个小镇的活人，都已经被换过好几轮了。
“至于教堂开设在偏远的位置，恐怕也是为了躲避这些居民？或者是某些恐怖的东西……抱歉，我暂时想不到那是什么。”张毅挠了挠头。
“但毫无疑问，这个小镇肯定不怎么安全。”
“有道理。”陆鸣露出欣慰的笑容。
就像是一位看到自家儿子终于变得成熟上进一般的老父亲，张毅总算愿意动一动他那几乎快要生锈的脑袋瓜子，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之前他虽然偶尔也会灵光一闪，但那完全是基于刹那的“灵感”，而不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智慧”。
想要在“漫宿”之中活下去，并且推开那扇“门”，引导命运的“灵感”，象征真理的“智慧”，以及支撑生存的“力量”，这三者缺一不可。
当然，此时的陆鸣其实也还并不清楚这一点。
但他下意识地直觉告诉他，身为超凡者，哪些“品质”是必须具备的。
对于超凡者来说，“灵感”是可遇不可求的，也是卡死绝大多数无法进入“漫宿”的超凡者的巨大门槛。
而“智慧”并非单指“智商”，这既是一种处世之道，同时也是一种思维习惯，并且会随着阅历浮动——是浮动，而不是上升，经历的多不代表会越有智慧，阅历是把双刃剑，太依赖于它的存在，只会反过来刺伤自己。
唯独“力量”是可以通过“锻炼”来稳定上升，也许达到一定节点后会变得十分缓慢，甚至无从感知到它的存在，但不可否认的是，它是最容易却又最困难的环节。
容易在于只要你去做了，就一定能有收获；困难在于真正能够坚持下来的平庸者，少之又少。
知道与做到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常人总是难以逾越。
“不过你忽略一些更为细节的东西。”
陆鸣拍了拍张毅的肩膀，让他无需过于沮丧，能分析出来对张毅来说已经不错了。
他继续解释道：“远离不一定代表躲避，也有可能是一种保护。
“而坟墓多，也不代表死的人就多。”
“啊，你的意思是……”张毅被提醒后，立即反应了过来，“这里面有些坟墓是空的？是他们为自己准备的？”
生者为自己死后提前准备好墓地，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不过当这种行为大规模出现，并且成为一个地方的风俗习惯后，那就多少显得有些诡异了。
什么情况下需要每个人都在生前为自己准备好坟墓呢？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一点都没错。”陆鸣淡然地笑了笑，“这里确实不安全。”
当“危险”从意外变成常态，每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死于非命，他们自然会迫不及待地在生前就为自己准备好死去的归宿，因为他们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
尤其是当这样的现象，发生在王都的影响范围内，就显得更加怪异。
试想连天子脚下都不安全，那么这个国家真的还存在安全的地方吗？
或许有，但那想必是极少数者。
陆鸣突然也有些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年下来「灰沼领」明明除了灰魔人自己之外，再无一个统一的政权，他们却迟迟没能做到统一整个大陆。
还会跟南部由地精牵头组建的联合王国打得难舍难分……只怕是他们自己内部的情况也很不稳定。
“说起来，你知道灰魔人的信仰是什么吗？”陆鸣突然看向罗斯，提问道。
“信仰是……”
罗斯本要脱口而出，却又突然愣住，就像是脑中被蒙上一层雾，无法驱散看到问题的答案。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对啊，他们的信仰是什么？！”
这么多年下来，南方的联合王国，竟然毫无一人提到过这件事！
对地牢世界的原住民来说，信仰可不是什么小问题，尤其对于一个文明国家，这已经是能跟“货币”“教育”“政治”“军事”等放在同一个层面，在某种情况下可能还要更胜一筹的重要领域。
就是这么重要的情报，跟灰天王国打了这么多年仗的南部联合王国，愣是一点都没有收集！
“神使大人，这……”
就连罗斯这位老江湖都明显有些被吓到了。
他不相信这会是灰魔人自己的手笔，如果只是影响到部分人，一片固定的区域或城市，某些实力比较强大的“高位者”还是能够办到的。
灰魔人虽然有种族限制，但他们之中并非没有高手。
即便他们的种族限制，决定他们无法突破至「黑曜级」，但在这个力量上限被封死在「钻石级」的世界，倒也算够用了。
可像这种能够影响到大半个大陆的人，并且持续时间如此之久的力量，受到影响的人还有不少是“高位者”，其中还不乏有曾经从「黑曜级」掉下来的大佬。
毫无疑问，这股力量显然超越了“高位”。
这是唯有“王级”，乃至是“神明”才能办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罗斯心中再次升起无奈的苦涩。
这一趟出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预想到保护神使的任务可能会很艰难，这趟路途也会很艰辛。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这个“艰辛”的方式，跟他原本想到的有些不太一样。
本来以为自己将要奉献出所有的力量，以燃尽的姿态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然而……现实是，在大多数时间下，罗斯连燃尽的机会都没有。
在陆鸣的带队下，他们频繁地接触到一些压根不属于他们这个阶层，甚至是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比起保护，罗斯在大部分情况下，更像是被保护的那一方。
而看张毅的样子，这小子似乎早就习惯了。
“不用太紧张，既然持续了这么多年，那就说明这种‘不稳定’大概率已经成为了一种‘稳定’发生的事件。”
陆鸣看出罗斯父女的紧张情绪，开口安慰道：
“你看这里的居民，都还活得好好的，连他们都没事，放心吧。”
虽然街上空无一人，但是以陆鸣他们的感知力，完全能够察觉到那一栋栋独立小洋房内。正在沉睡的生命。
这也就是张毅会觉得这里的活人已经换过一轮，而不是认为他们已经全死了的原因。
——这里活着的人并不少，每一栋屋子都没有空置。
“说得也是。”罗斯稍稍松了口气。
心中更是感到几分羞愧，心想自己好歹也是个高位者，还闯荡江湖这么久，怎么能如此失态。
张毅也跟着帮腔道：“陆哥说得对，这小镇看着也有些年头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好好的，总不能我们一来就出意外吧？”
他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原本好不容易缓解了压力的罗斯跟双胞胎姐妹，因为张毅的一句话，再一次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怎么不笑？”张毅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插了一杆非常不妙的旗子。
“不会安慰人就闭嘴。”
陆鸣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张毅。
就在这时，一只猫爪忽然探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在离开地下之前，奥伯特就主动变幻了自身的形体，变成一只橘色的家猫，这对他这个级别的山兽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灰沼领也是有猫和狗的，不过很少人会将它们当作宠物，因为这些生物的血脉受到很浓的灰雾影响，往往具有很强的攻击性，还带有超凡力量。
但反过来说，能够驯服它们的至少也是超凡者。
奥伯特打断了众人的对话，似乎是仔细思考了很久，“等等，我好像知道你们说的……就是那些灰皮人的信仰是什么。”
陆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对啊，在场的人中，在这片大陆上最活跃、最见多识广的人，并不是罗斯，而是身为山兽的奥伯特！
他为了找到实力跟自己匹配的同类，估计早就把灰沼领这破地方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
奥伯特继续说道：“我记得没错的话，那是一尊长满了触手的巨像……
“祂的身躯由三个大小不一的球状物组成，从大到小依次自上而下排列……嗯，就是最大的球摆在最上面。
“那些球上带有很多眼球，但不是凹陷，而是外凸，就像是贴在表面上一样。
“但眼球的中心并不是眼珠子，而是一条条往外延伸的触手，上面还带了好多倒刺。”
奥伯特的话，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张毅更是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卧槽！别说了……这也太恶心了吧！”
哪怕他不刻意去想象，经过奥伯特的描述，那个诡异的形象也在他脑海中自动呈现了出来。
张毅是真的不敢再听下去，生怕自己会受到某种精神污染，这并非他在杞人忧天，这可是“神明”级别的存在，与之相关的信息，都有存在污染的可能性。
别的不说，就听这么一小会儿，张毅不看腕表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压力值”突然涨了一小截。
“可以了，不用再说了。”
陆鸣也打断了奥伯特。
“而信徒们在进行祈祷的时候，那些触手就会……”
而后者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忘我地描述下去。
陆鸣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正打算制止，但有人比他更快。
啪的一声，希玄直接将奥伯特从陆鸣的肩头拽了下来，并且凌空踹了一脚。
这一瞬间，众人隐约能够看到一道巨大的虎兽虚影，从这只大橘的体内倒飞出了一小段距离，不过很快又自动缩了回去。
“好家伙，这是被踢得灵魂出窍了啊……”张毅下意识地瞄了眼希玄，开始在心里回忆起自己有没有得罪过她。
从半空中摔落的奥伯特，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用猫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眼神中还带着一阵后怕，他用感激的目光看向希玄，“嘶，那丑八怪也太邪门了吧，本大爷居然差点着了道……多谢了！”
瞧，他还得谢谢咱。希玄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我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陆鸣的话再一次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这些灰魔人，信仰的恐怕是一位‘外神’，并且是一位力量歪曲的‘外神’，所以他们才不敢大肆传播，生怕招来【司辰】们的不满。”
“啊？”张毅一听，这个剧情他好像看过，顿时来了兴趣，“那我们是不是又立功了啊？”
上一次被他们所发现的“外神”还是那位【影魔】，换个角度来讲的话，他们这何尝不算是一种拯救世界的方式呢！
“不。”陆鸣摇了摇头，“跟那次不一样。”
他继续解释，“像这类力量遭到歪曲的‘外神’，没有触及到【司辰之位】的资格，换句话说，祂们到头了也不过是【魁首】级别的存在。
“只要不会威胁到【司辰之位】，动摇到这个世界存在的根本，那么【司辰】通常也不会主动去找这些‘外神’的麻烦。
“毕竟祂们所掌握的‘临时权柄’也是权柄，暂时有人拿着，也好过无主地游离，这样出了事情好歹还能知道去找谁。”
从本质来说，这次事件跟【影魔】的那次事件完全不一样，后者真的具备威胁到【司辰】的实力。
如果让祂真的安稳拖到“神格本土化”，那到时候受影响的可就不只是【司辰】了，甚至【柱神】之位被染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毕竟从【愚人】那边得到的情报来说，【影魔】在祂们原先的世界里，实力也不算差，在“司辰级”神明中也算是最顶尖的一批，仅仅只是因为惹了不该惹的人……
所以除非外神的实力强大到【影魔】那个级别，不然只要祂们不主动在司辰们的眼皮子底下犯贱作死，祂们也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祂们不存在。
有些情况下，司辰们还会主动接触外神，达成一定的交易，或是寻求一些帮助——司辰掌握的权柄终究也是有限的，总有祂们也办不到的事情。
“这样啊……诶不对啊，陆哥，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这玩意儿是外神，还是遭到歪曲的外神？”
张毅再度发出了疑问，这恰好是他在思考的证明，只是因为信息差的缘故，在缺少条件的情况下，他就算是“Cpu”烧爆了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其实你如果接触到的神明比较多，就能发现……”陆鸣笑着解释道，“我们这个世界的神明，无论是【司辰】还是【半神】，祂们的形象都属于比较吸引人、比较正面的对吧？”
至少在凡间的形象是如此。
真容的话……那可不是凡人能看到的。
“这个倒是。”张毅点了点头。
虽然神像不全都是以“人类”的形象出现，有些也不是“人形”，但那毫无疑问，至少目前为止，他所见到过的每一尊神像，都是具有一定“美感”的。
就连先前在地下通道内遇到的、身为外神的莫奈也是如此。
“神明的歪曲，本质上是因为跟这个世界的规则格格不入，为了融入到这个世界，不得不实现‘神格本土化’，但并不是所有神明都能成功融入进来。
“这个时候，‘歪曲’也就形成了。”
希玄接过了陆鸣的话，为众人继续解释。
这个情报本身不完全依赖于陆鸣的推测，而是他去找【贪月】和【锁心】验证后得到的结论。
连他这种尚未抵达“高位”的凡人都能意识到的事情，那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禁忌级别的秘密。
但凡圈子稍微“高端”一些的人都能知晓，希玄自然也是从【苍白猎首】那边听来的。
“简单来说，歪曲只会发生在‘外神’身上，我们本土的神明并不会产生这种‘水土不服’的现象。”
“原来如此……”
张毅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那他们难道就真的瞒得住吗？”
司辰的力量到底多么强大，张毅并没有具体的概念，但他不认为这种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司辰们会看不到。
尤其是连他都能看见的事情。
可这样就形成了一种悖论。
既然灰魔人的王国能存在到现在，那就说明他们的手段确实有效，可想要蒙骗司辰，显然不是他们能做到的事情。
可要是从一开始就办不到，那就没必要这么去做，或者说要是这么做没用，司辰们从开始就默许这种行为，也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不行……张毅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烧烤。
“当然不可能彻底瞒住，但是……瞒住一部分还是可以的。”希玄的表情有些无奈，“毕竟司辰们对遭到歪曲的外神，各自也有着不同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