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新兵恶餐试勇毅,旧师热菜叙温情
食堂里的搪瓷缸子影子被暮色拉得老长,不知道谁的饭盒"当啷"掉在地上,响得人耳朵发疼。
卢宝柚弯腰捡饭盒,后颈的汗把衣领浸得黏糊糊的,
刚才那声铜盆响还在脑子里转悠——就跟安教官敲着铜盆喊"开饭"那会儿一样,
"当"的一声,震得人胃里直颤。
"这是人吃的吗?"
方沫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碗里的生肉还带着血丝,鱼饼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生肉我咬都咬不动,鱼饼跟嚼橡皮似的,还一股土腥味!"
"我尝出茉莉花味儿了。"
苏哲摸着后颈,烟卷在指间烧得只剩个烟头,
"镜湖鱼妖不是水里的吗?哪来的茉莉?"
"管他什么味儿,能吃就行?"
旁边的新兵王浩扒拉两下碗里的肉,
"问题是这能咽得下去吗?
我刚咬了口鱼饼,现在嗓子眼儿还泛酸呢。"
食堂里的嗡嗡声越来越大,安卿鱼的脚步声突然从门口传来。
她穿着作训服,腰上别着镇魔司的短刀,
薄荷绿的发尾被风掀起一缕,往桌上一靠:"嫌难吃?"
新兵们霎时闭了嘴。
方沫捏着筷子的手有点抖:"安教官,这......这能算晚饭吗?"
"算。"
安卿鱼指了指墙上的钟,
"十分钟前我敲铜盆那会儿就说了,这是集训营的第一关。”
“要么现在把盘子舔干净,要么明天饿晕在训练场,被人拖去医疗室打葡萄糖。"
她扫了眼桌上东倒西歪的饭盒,"选哪个?"
王浩咽了口唾沫:"可这......这根本没法吃啊!"
"没法吃?"
安卿鱼笑了,手指敲了敲他碗里的生肉,
"上个月镜湖鱼妖闹事,你们队里老张为了追妖,在野地里啃了三天生兔子肉。”
“上个月镇北市地火妖爆发,凤凰队夏队长带着队员在废墟里挖了半块发霉的面包,五个人分着吃。"
她歪头看着王浩说道:"你比老张金贵?比夏队长娇?"
王浩脸涨得通红,不说话了。
方沫戳了戳他胳膊:"要不......要不试试?"
试的人第一个是方沫。
他捏着鱼饼咬了一小口,脸瞬间皱成包子,"噗"地吐在桌上:"操!这什么味儿啊!又苦又腥,跟泡过臭水沟似的!"
"我来。"
王浩硬着头皮夹了块生肉,牙齿刚咬上去就皱眉,
"跟橡皮筋似的,嚼不烂!"
他使劲咽下去,脖子梗得老粗,突然捂住嘴往厕所跑,吐得稀里哗啦。
食堂里的抱怨声又起来了。
苏哲蹲在地上揉胃:"安教官,您这不是训练,是虐待吧?"
"虐待?"
安卿鱼摸出兜里的哨子吹了声,
"还有五分钟。"
她转身往食堂边缘的圆桌走,那边坐着几个穿黑制服的人——是夜幕小队。
百里胖胖正扒着桌子看新兵们折腾,见她过来,
赶紧把嘴里的棒棒糖吐了:"安教官,您这菜味儿够冲啊?"
"冲?"
安卿鱼拉过椅子坐下,
"上回你在荒村吃腐尸妖的肉,怎么没嫌冲?"
"那能一样吗?"
百里胖胖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腐尸妖肉是臭,这鱼饼是......是苦里带甜,甜里带腥,跟打翻了调料铺似的。"
他盯着新兵们,眼睛发亮,"要不我也尝尝?"
"你敢。"
旁边的沈青竹敲了下他的脑袋,
"安教官这是给新兵立规矩,你凑什么热闹?"
那边新兵们还在磨叽。
卢宝柚后颈的汗顺着脊梁往下淌,他盯着碗里的生肉,
突然想起林七夜说过的话:"集训营的饭不是饭,是磨刀子的石头。"
他摸了摸后颈的伤疤——那是上次除妖时被妖爪划的,
当时疼得他直抽抽,现在倒觉得,疼着疼着就不疼了。
"我吃。"卢宝柚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
所有人都转头看他。方沫张着嘴:"宝柚,你疯了?"
卢宝柚没说话。
他捏起生肉,直接塞进嘴里。
生肉带着血的腥气在嘴里炸开,他咬着牙嚼,牙龈被扯得生疼,硬是咽了下去。
然后是鱼饼,咬第一口时他差点吐出来,苦得舌尖发麻,
他闭着眼往下吞,喉结动了动,把整块鱼饼咽进肚子里。
"操!"
王浩从厕所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宝柚你是铁胃啊?"
卢宝柚抹了把嘴,碗底还剩点汤汁,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薄荷绿的汤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他扯了张纸巾擦嘴,把空碗往桌上一放:"吃饱了。"
食堂里安静得能听见苍蝇飞的声音。
安卿鱼捏着哨子的手顿了顿,目光在卢宝柚后颈的伤疤上停了两秒。
百里胖胖扒着桌子直咂嘴:"这小子够狠啊?"
"狠?"
沈青竹盯着卢宝柚的背影,
"我上回见这么能忍的,还是林队在极北之地啃冰渣那会儿。"
"林队?"
百里胖胖眼睛一亮,"林队不是说晚点来吗?"
"快了。"
安卿鱼看了眼手表,"孙老该送热菜来了。"
话音刚落,后厨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系着蓝围裙的孙老端着个大铁盆出来,热气裹着红烧肉的香味扑过来:"安教官,热菜好了!"
新兵们的眼睛瞬间亮了。方沫吸了吸鼻子:"红烧肉?"
"刚才那是试炼。"
安卿鱼起身,
"能吃下去的,才有资格吃热菜。"
她扫了眼卢宝柚的空碗,"这位小同志,过来。"
卢宝柚走过去,孙老往他碗里舀了满满一勺红烧肉:"趁热吃。"
肉香混着酱香钻进鼻子,卢宝柚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夹起一块肉,咬下去时眼泪差点掉出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香。
"安教官。"
沈青竹突然捅了捅她,
"林队和吴痕来了。"
安卿鱼转头,看见林七夜和吴痕正站在食堂门口。
林七夜倚着门框笑,吴痕抱着胳膊,眼睛却盯着卢宝柚。
安卿鱼摸了摸耳后的薄荷发卡,嘴角勾了勾——这小子,倒给后面的戏码添了把火。
暮色漫进食堂,把红烧肉的油光染成暖金色。
卢宝柚嚼着肉,后颈的汗慢慢干了,刚才胃里烧的那团火还在,
现在却觉得,这火不是疼,是热,是......要烧得更旺的劲儿。
林七夜倚着门框笑,军靴尖儿踢了踢地上的饭粒:"安教官这招够狠啊,我当年集训可没这待遇。"
他身后的吴痕抱臂站着,眼尾挑了挑:"当年你在极北啃冰渣子那会儿,怎么没见你喊冤?"
安卿鱼抄起桌上的搪瓷缸子抿了口茶:"七夜队长这是来挑刺儿的?"
她薄荷绿的发尾扫过肩头,
"我记得某人上个月带夜幕出任务,让队员生啃过腐尸妖的肋骨——怎么着,轮到新兵就心疼了?"
林七夜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哪儿能啊?我就是好奇。"
他目光扫过卢宝柚空了的碗,
"这小子后颈那道疤,是上个月镜湖鱼妖抓的吧?"
吴痕突然开口:"那天我也在镜湖。"
他指节敲了敲桌沿,
"那鱼妖尾巴带倒刺,他护着个吓傻的小姑娘,硬挨了三爪子。"
他盯着卢宝柚发顶翘起的呆毛,
"那会儿疼得直抽气,现在倒能生吞鱼饼了。"
"人嘛,疼着疼着就长记性了。"
安卿鱼把哨子往兜里一塞,
"就跟你当年被妖火燎了半边眉毛,现在见着赤焰兽眼睛都不眨。"
那边方沫捏着鱼饼的手直抖。
他看了眼卢宝柚碗里的红烧肉,喉结动了动,把鱼饼塞进嘴里。
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嚼了两下突然"哇"地吐在桌上:"操!这味儿比我老家茅坑泡的腌菜还冲!"
他抹了把嘴,又夹起块生肉硬吞,"可算知道宝柚刚才啥滋味儿了......"
王浩从厕所回来,袖口沾着呕吐物:"方沫你疯了?"
"疯个屁。"
方沫扒拉着碗里的肉,"没见安教官说吗?能吃下去的才有资格吃热菜。”
“我上回考核差两分没进凤凰队,这回说啥也得争口气。"
他梗着脖子把最后半块鱼饼咽下去,抹了把汗,"宝柚,给兄弟留块红烧肉啊?"
新兵里有哭丧着脸硬啃的,有嚼两口就跑厕所的,
还有个小丫头攥着筷子直掉泪——她咬了口生肉,血丝顺着下巴往下淌,
抽抽搭搭地说:"我...我在家连生鸡蛋都没吃过..."
百里胖胖扒着桌子看得直咂嘴:"安教官,您这菜真有那么难吃?"
他趁沈青竹不注意,偷摸夹了块鱼饼塞进嘴里。
刚嚼两下脸就绿了,"噗"地吐在纸巾上:"我操!这是鱼饼还是鱼妖的眼泪?又苦又涩还带股土腥气!"
安卿鱼乐了:"这鱼饼用的是镜湖鱼妖的脊肉,生肉是地火妖的后腿。
妖兽血肉里带妖气,直接吃能磨性子——等你们以后上了战场,
饿极了连腐尸妖的骨头都得啃,现在这点算什么?"
沈青竹敲了下百里胖胖的脑袋:"你当安教官吃饱了撑的?”
“上回我在乱葬岗跟骨妖耗三天,要不是身上带了半块生妖肉,早饿晕了。"
她看了眼还在硬啃的新兵们,"人要成长,总得先把难咽的嚼下去。"
话音刚落,孙老端着第二盆热菜过来了。
糖醋排骨的香味混着红烧肉的油香,新兵们的抽噎声、呕吐声霎时小了。
林七夜突然直起身子,扯了扯吴痕的袖子:"老孙头来了。"
夜幕小队的人全站起来了。
沈青竹第一个鞠躬,腰弯得跟虾米似的:"孙老。"
百里胖胖抹了把嘴上的鱼饼渣,也跟着鞠躬:"孙老好。"
安卿鱼把茶缸子往桌上一放,规规矩矩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孙师傅。"
孙老手里的铁盆晃了晃,赶紧伸手扶:"哎呦哎呦,都起来都起来!
我就是个烧饭的糟老头子,你们现在可都是镇魔司的顶梁柱了——七夜,
你当年在我这儿偷摸拿红烧肉的事儿,我可还记着呢。"
林七夜直起腰笑:"那回不是任务紧急嘛?
您熬的红烧肉,凉了都香得人睡不着。"
吴痕没说话,只是冲孙老点了点头。
孙老却拍了拍他的肩:"小吴啊,上回你伤了手,我给你熬的骨汤,喝着可还顺?"
吴痕耳尖有点红:"顺。"
新兵们看得直发愣。
方沫捅了捅卢宝柚:"宝柚,这些大佬怎么对孙老这么客气?"
卢宝柚盯着孙老眼角的皱纹,
突然想起林七夜说过的话——当年夜幕小队刚成立那会儿,孙老在镇魔司后厨当帮工。
他们出任务受了伤,孙老偷偷给他们留热菜;
饿肚子的时候,孙老往他们兜里塞烤红薯;
连林七夜第一次出任务前,孙老还往他包里塞了块用荷叶包着的红烧肉。
"孙老啊,是看着我们长大的。"
安卿鱼摸了摸耳后的薄荷发卡,
"当年我们跟你们现在一样,也是哭着喊着说训练苦,说热菜香。"
她扫了眼新兵们桌上东倒西歪的碗,
"现在倒觉得,那会儿嚼下去的苦,都成了骨头里的劲儿。"
孙老往卢宝柚碗里又添了块排骨:"小同志,多吃点。"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明儿早上给你们熬南瓜粥,甜乎的。"
暮色更深了,食堂的灯"咔"地亮起来。
林七夜拍了拍吴痕的背:"走,去训练场看看?"
吴痕点了下头,又瞥了眼卢宝柚——那小子正捧着碗啃排骨,
后颈的伤疤在灯光下泛着淡粉。
安卿鱼跟在他俩后头,突然说:"七夜,吴痕,明儿有批新到的妖核,你们要不要来试试?"
林七夜挑了挑眉:"试什么?"
"试新招的新兵里,哪个能在妖核威压下站得住。"
安卿鱼笑了,
"就跟当年,有人在极北冰原站了三天三夜似的。"
吴痕脚步顿了顿,眼尾微微上挑:"我奉陪。"
卢宝柚啃完最后一块排骨,把碗底的汤汁都喝了。
他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听见林七夜的笑声混着晚风飘过来。
后颈的伤疤突然有点痒——他知道,那不是疼,是要长新肉了。
食堂外的梧桐叶沙沙响,远处训练场的探照灯亮了起来。
方沫擦着嘴凑过来:"宝柚,明儿训练你打算怎么过?"
卢宝柚摸了摸后颈的伤疤,笑了:"能怎么过?”
“嚼不烂的接着嚼,咽不下的硬往下咽呗。"
他盯着窗外亮起的探照灯,
"反正...总得有点能烧得更旺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