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左青羁押陈老,
左青在巷口站了有半根烟的工夫。
夜风卷着草腥气往衣领里钻,他摸出根烟点上,火星子在暗处明灭。
陈老窗纸上那个扣着青铜面具的影子还在晃,像块贴在玻璃上的黑膏药。
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这次他听清了,
狼嚎似的低鸣是从城南乱葬岗方向传来的——和上个月那只蚀骨蛊妖出现时的动静一模一样。
他把烟头按在墙上,火星子溅到青砖缝里,烫死了两只夜游的蛐蛐。
\"老陈。\"他推开门,直刀\"嗡\"地出鞘半寸,
刀锋映着月光,刚好抵住陈老眉心,\"守夜人三条铁律,你记不记得?\"
陈老正往茶盏里续水,茶漏磕在瓷沿上,\"叮\"的一声。
他抬头时,面具已经摘了,鬓角的碎草叶还在,
\"小左,刀离得太近,我这把老骨头容易抖。\"
\"第一条,不与邪祟做交易。\"
左青虎口攥得发白,刀芒在陈老额头上割出条细血线,
\"上个月你让灵媒小队放跑的那只人面鸮,翅膀底下纹着假面小队的暗印。
第二条,不藏私。
\"他另一只手拍在桌上那叠卷宗上,陈墨玉的密信被震得翻了页,\"
你抽屉里锁着的'七月十五'计划,连我这个总司令都没看过。
第三条——\"
\"不害自家人。\"
陈老突然笑了,笑得咳嗽起来,指缝里又渗出血丝,
\"小左,你刀压得太急,我喝口茶再说成吗?\"
左青手腕一翻,刀锋挑飞茶盏。
青瓷碎片撞在墙上,溅起几点热茶,烫得陈老手背发红。
老人盯着手背上的红印子,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你小时候在暗桩里蹲三天三夜,我给你送过五个烤红薯。”
“最后一个红薯凉了,你咬一口就吐,说'陈爷爷这红薯比妖兽肉还硬'。\"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左青喉结动了动,刀往下压了半寸,
\"假面小队在宁昌县搞的那趟旅游团,到底藏着什么?
你让林七夜去老城隍庙,是不是和他们有关?\"
陈老突然伸手,食指抵在刀锋上。
血珠子顺着刀刃往下淌,在青铜面具上积成个小血洼,
\"小左,你见过守夜人最狠的刀砍向谁吗?\"
他声音轻得像叹气,
\"砍向自己人那会儿,刀得先剜了自己的心。\"
左青的手开始抖。
他想起三年前陈老带他去认第一具守夜人尸体——那是陈老带的第一个徒弟,
被假面小队用蚀骨蛊折磨了七天七夜。
尸体运回来时,陈老蹲在停尸房抽了整包烟,最后说:\"这刀,总得有人磨。\"
\"把手机给我。\"陈老突然说。
左青没动。
\"打给审讯组,让他们带副银手铐。\"
陈老用带血的手指抹了把脸,
\"我这把老骨头,经得起审。\"
他指了指桌上的青铜面具,
\"但小左,你审完我,记得去老城隍庙。
那尊城隍像底下埋着本账——记着这些年假面小队是怎么把我们的人变成鬼的。\"
左青的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他没看号码,直接按了免提。
\"左司令,林队他们到宁昌县了。\"
是安卿鱼的声音,背景里有汽车鸣笛,
\"黑瞳定位到假面小队的旅游大巴,车牌号是晋A·。”
“林队说要包下整辆大巴,正和导游砍价呢。\"
陈老突然笑出了声,笑得血沫子喷在青铜面具上,
\"这小子,砍价的本事倒是和你当年在黑市买符纸时一个德行。\"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腰板挺得比年轻人还直,
\"走吧小左,手铐我戴着,但老城隍庙的约定——\"
\"我会去。\"
左青收回刀,刀鞘磕在门框上,
\"审完你,我亲自去。\"
审讯组的车停在巷口时,陈老已经把青铜面具收进怀里。
他路过左青身边时,压低声音说:\"小左,等你看完那本账就知道——咱们要砍的不是自己人。
是......\"
他顿了顿,
\"是附在自己人身上的鬼。\"
左青看着陈老上了车。
警车鸣笛划破夜色,他摸出根烟,发现烟盒里只剩最后一根。
刚点着,手机又震了,是林七夜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吴痕正扒着大巴车窗冲镜头乐,身后坐着个穿碎花衬衫的导游。
导游手里攥着计算器,脑门儿上全是汗:
\"真包不了整辆啊先生,这趟团是提前半个月订的,退团要赔违约金的!\"
\"赔多少?\"林七夜的声音从画外传来。
\"三千八!\"
吴痕突然把脸贴在玻璃上,笑得眼睛眯成缝:
\"大姐,我们左司令说了,别说三千八,三万八都赔。
但有个条件——\"他指了指导游胸口的工牌,
\"你得把上周带的那个'夕阳红'旅游团的事儿,原原本本告诉我们。\"
导游的脸\"唰\"地白了。
左青掐了烟,往老城隍庙方向望了眼。
月光下,城南的方向腾起片乌云,像团团挤在一起的黑鸦。
他摸了摸腰间的直刀,刀鞘上的铜环还沾着陈老的血,有点黏手。
\"老陈。\"
他对着空巷子轻声说,\"希望你说的那本账,够厚。\"
老城隍庙的门轴发出濒死般的吱呀声。
左青的皮鞋碾过满地碎瓦,霉味混着香灰往鼻腔里钻——这庙至少十年没开过光了,
供桌上的苹果干得像块枯树皮,还粘着半张褪色的黄符。
他摸出打火机,火光照亮城隍像的脸。
泥胎剥落处露出里面的竹骨,神像嘴角的金漆裂成蛛网,倒像是在咧着嘴笑。
左青反手抽出直刀,刀背敲在神像底座第三块砖上——\"咚\"的一声,空洞。
砖缝里的青苔被刀尖挑开时,左青的手指突然顿住。
他想起陈老说\"埋着本账\",可指尖触到的不是纸页,是块冰冷的铜匣。
匣盖上刻着守夜人图腾,鹰首蛇尾的纹路里凝着暗红,像没擦干净的血。
\"操。\"他骂了句,指甲扣进匣缝。
铜匣打开的瞬间,霉味里突然窜出股焦糊气——匣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沓照片,
最上面那张是三年前牺牲的守夜人小周。
照片里的人站在乱葬岗碑前,嘴角咧到耳根,可仔细看,他的瞳孔是两片浑浊的白。
左青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第二张照片是灵媒小队的副队,
第三张是去年调去后勤的老张——都是他亲手签过悼词的名字。
照片背面用血写着日期,
最后一张的日期是七天前,
照片里的人穿着审讯组的制服,手里攥着根带倒刺的钢针。
\"附在自己人身上的鬼......\"
他对着照片轻声重复陈老的话,打火机\"咔嗒\"掉在地上。
火光熄灭前,他看见照片最底下压着张地图,
乱葬岗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七圈,
旁边用陈老的字迹写着:七月十五,鬼借人骨。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这次是吴痕的语音。
左青按开免提,听见背景里有玻璃碎裂的脆响,
吴痕的喘气声混着压抑的笑:\"左司令,您猜怎么着?
这大巴最后一排坐了位'退休教师',
刚才我拍他肩膀问路,手直接陷进他胳膊里了——全是烂泥。\"
\"稳住。\"左青把照片塞回铜匣,转身时撞翻了供桌。
干苹果骨碌碌滚到墙角,撞在具蜷缩的尸体上——是个穿灰布衫的老头,
后颈插着根三寸长的铁钉,指甲缝里还粘着新泥。
他突然想起更夫的梆子声,想起城南乱葬岗的狼嚎,
\"让林七夜检查所有人后颈,有钉孔的......\"
\"已经在掀衣领了!\"
吴痕的声音突然拔高,
\"我这儿有个老太太,后颈的钉眼儿还在渗黑水!”
“导游大姐刚才想跑,被夏思萌按住了,”
“她哭着说'夕阳红'团根本没去云台山,全拉到乱葬岗喂......\"
\"喂什么?\"左青的直刀\"嗡\"地出鞘。
\"喂蛊!\"
林七夜的声音接进来,背景里有符咒燃烧的噼啪声,
\"安卿鱼感应到地脉波动,大巴底盘刻着聚阴阵。
吴痕,把那烂泥胳膊拽下来!
夏队,用雷符封前车门!\"
左青听见金属撕裂的尖啸,吴痕骂了句\"真他妈黏糊\",接着是重物砸地的闷响。
他把铜匣塞进怀里,转身往庙外跑,月光下,
城南方向的乌云正翻涌着往宁昌县压过来,像团裹着腥气的黑棉絮。
\"左司令!\"
安卿鱼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少见的紧绷,
\"陈老的密信里提到'七月十五'是蛊王成型日,乱葬岗底下埋着......\"
\"埋着什么?\"左青的脚步顿在庙门口。
\"埋着守夜人的骨头。\"陈老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左青这才发现通话界面显示的是\"审讯组监控\",
画面里陈老正坐在审讯室,
银手铐扣在椅背上,青铜面具搁在桌上,\"小左,你手里的铜匣是钥匙。
去乱葬岗,把那些钉在人骨上的蛊钉拔了——\"
他咳嗽着,血沫子溅在监控镜头上,
\"不然等月亮爬过城隍头,宁昌县要变成第二个蚀骨蛊妖的窝。\"
左青摸向腰间的直刀,刀鞘上陈老的血已经干了,硌得手生疼。
他抬头看天,月亮正往城隍像头顶爬,像枚浸在血里的硬币。
\"林七夜。\"
他对着手机吼,
\"带所有人去乱葬岗。”
“吴痕,把导游的嘴撬开,问清蛊阵眼位置。”
“安卿鱼,定位陈老说的骨冢。\"
他把铜匣按在胸口,转身冲进夜色里,直刀在身侧划出冷光,
\"老陈,你最好没骗我——\"
\"我骗过人吗?\"
陈老的笑声混着警笛的嗡鸣,
\"小左,记着守夜人最狠的刀砍的是谁?\"
左青的脚步突然顿住。
他想起陈老带他认的第一具尸体,
想起停尸房里那包抽完的烟,
想起老陈说\"这刀总得有人磨\"时,眼尾的皱纹里凝着的水光。
\"砍附在自己人身上的鬼。\"
他对着手机说,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
城南的狼嚎又响了,这次更近,混着大巴车的鸣笛,
混着符咒燃烧的噼啪,混着吴痕骂骂咧咧的笑声,
像根绷紧的弦,\"铮\"地断在七月十四的夜里。
左青摸出最后一根烟,点着。
火星子映着铜匣上的守夜人图腾,
映着远处宁昌县翻涌的乌云,映着他发红的眼尾。
\"走。\"
他掐了烟,直刀出鞘三寸,
\"砍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