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狗日的秋闱

是墨,黛玉塞的。搜索本文首发: 我的书城网

考篮里的墨锭被敲成碎块,毛笔的竹管被针尖挑破,夹袄的针脚也被拆开翻查。

李素夹在长队中,双臂被衙役粗鲁地拉开搜查。

衙役捏碎最后一个蟹黄烧麦,油腥气混着炭灰扑在李素脸上。他盯着地上碎渣,想起黛玉包烧麦时的叮嘱:“油纸裹紧些,油星子渗到纸上反而干净。”

此刻才明白她的用意——若真夹带,油渍早被查出。

---天未亮,贡院门前火光摇曳。

卯时初他领了自己的号牌,进了地字十七号牢房,没错,看起来就跟牢房差不多。

号舍宽三尺,墙砖渗着霉斑。李素铺开油布,摸到青砖上刻的“万历元年陈生卒于此”,这他娘的还死过人?

他缓缓地伸出手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那些凹陷下去的字痕。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突然从隔壁传来,那声音犹如破旧风箱一般,刺耳且让人揪心。紧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也顺着墙缝钻了过来,那是一种混杂着臭号与酸腐气息的味道,浓烈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病成啥样了?还来考?

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这年代,科考对于世人有多重要,也明白了李固的执念。

他解开考篮底层的棉垫——黛玉缝的艾草包散发着苦味,勉强驱散腐气。从油纸包里摸出硬炊饼,掰碎泡进冷水,嚼出满嘴碎渣。

铜锣“咣”地炸响,监考官着深蓝补服,帽缀素金顶,手持戒尺沿号巷缓行。

衙役抬着樟木题箱,每过一舍便抽出一卷黄麻纸,用铁镇纸压住案角。李素接过题纸时,指尖触到未干的墨迹——翰林院凌晨才拟完题,飞马送至贡院。

他展平卷首的“四书题”三字。

“子曰:君子不器”。

李素搓热冻僵的手指,闭目理清思路。

这句话来源《论语·为政》,其中,“器”指的是器皿、器具,直译即为君子不能像器皿一样,作用仅仅限于某一方面。孔子认为,君子应当博学多识,具有多方面才干,能够通观全局、领导全局,而不仅仅局限于某个专业领域。

辰时衙役掷进两个粗面炊饼,滚到炭灰堆旁。李素用考篮里的铜夹子夹起,就着黛玉塞的腌梅子啃——梅核早被掏空,填了提神的薄荷膏。

吃完以后,他继续思考题目。

首先拆解题意:“器者,专一之用;不器者,通才之道。”接着分析利弊:“官员若只通一职,遇变局则束手;但若样样皆松,又失专精。”最终提出解法:“当以专才为基,兼习他务。如户部主事需知刑律,工部官员亦晓农事。”

写到“刑律”时,炭盆烟雾呛入喉咙,他掩袖咳嗽,墨点溅在“专”字上。蘸水化开墨渍,顺势补了句:“专而不通则滞,通而不专则浮。”

暗赞了一句牛逼,就继续写了下去。

晚上戌时他抽下答题木板横在砖墙上,棉垫铺不满半截腿。夜风钻过瓦缝,他蜷成虾米,把誊好的草稿纸塞进衣襟保暖。

第二场论判诏诰,这个就有意思了,但写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八股制式。

题曰:“拟《治黄河水患诏》”。

李素啃着冷硬的炊饼,碎渣落满桌上的纸。

黄河水患多发于鲁豫两地,这个鲁豫不是那个鲁豫,还是反过来写不出戏,豫鲁!

先述现状:“黄河连年溃决,豫鲁之地田庐尽毁。”列明利弊:“筑堤可保民生,但耗资巨万;疏浚能通漕运,然征夫易生民怨。”最终对策:“分段治理,豫省筑坚堤,鲁省扩河道;以工代赈,灾民参与日给粮米;设河工学堂,培植治水专才。”

当写到“以工代赈”这个部分的时候,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想起高玄举曾对他说:“这赈灾之银,一旦经过那些官员之手,往往会有七成被克扣截留!”

想到此处,他手中的笔微微一顿,遂添一笔:“遣御史监工,贪墨超百两者斩。”

必须狠,本来他想写一两,但考虑若真这么写,考官直接就会把他刷下来,谁也不希望高玄举的化身来当官。

第三场是经义策问,其余的题目都平常,只有两题李素觉得里面大有深意。

第五题:“论边防屯田之利弊”。

这是要巩固边防,另外是不是说朝廷里,一致认为打不过建奴?

就有了屯田守边的想法?

李素揉着酸痛的肩胛,逐条剖析:“屯田之利有三:兵卒自给,减国库负担;常驻边疆,稳军心;荒地垦为良田。其弊亦有三:兵卒不善农事,岁收寡;戍防与耕作冲突;军官侵占田亩,激兵变。”解决之道:“专设屯田军户,免其征战;遣老农教习稼穑;严查田册,侵田百亩以上者充军。”

写到“充军”时,隔壁考生突然呕吐,污物溅到隔板。

真他娘的,骂了一句,李素用艾草棉垫捂住口鼻,继续运笔。

最后一题:“如何抑土地兼并?”

这可是个大问题了。

按照李素的想法,治理土地兼并还是先要治官,比如把家族官僚体系打掉,其后抬民,把农民的地位抬到跟官员相等的地位和权力。

但是不能这么写,一准被刷掉,他想了许久,还是先要应付考试。

李素舔开新磨的墨,先析危害:“豪强吞田,百姓流离;税赋日减,国库空虚。”再指现行弊病:“限田令形同虚设,因官吏勾连。”最后对策:“重造鱼鳞图册,清丈全国田亩;颁‘农券’为地契,一式三份,官府存档;举告隐田者,可得所隐田之半。”

在“农券”旁画了圈——此策源自黛玉某日戏言:“若地契如当票,一式三份,谁还敢作假?”

李素封糊名纸时,指尖触到卷角细密的针脚——黛玉缝考篮时曾说:“线脚密些,免得散了误你大事。”

三声炮响,李素交卷,收卷官着绯袍玉带,皱眉避开他身上的酸腐气。

李素气的大骂:“你他娘的,不认识老子?”

收卷官行礼讪笑:“李青天,这味儿委实难闻。”

”滚吧。”

出贡院时,他踉跄跌进人堆,飞狐冲来搀扶。

黛玉站在马车里,正水盈盈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