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来自逆命的馈赠（完）
在过去数次的命运拐角点时，陆鸣只需要轻轻地掷出「命运之骰」，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
以至于他甚至无法区分，究竟是既定的命运在那一刻得到了逆转，还是被改变之后命运，才是命中的注定。
但这一刻，未来的走向真真切切掌握在了他的面前。
陆鸣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十分艰难的拉锯战。然而事实上，当他站在「裂兽的降生」的枢纽仪式场上的那一刻，他便自然而然地接管了这个仪式的主持权，就连本应支付的昂贵代价，都有人替他完成了。
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林舒雅那张精致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似乎在说着——“怎么样？小子，仪式场就在这里，你有胆子接手吗？”
她承受不住仪式的反噬是真的，可所有的仪式师都是十分反叛，身为逆命会核心成员的林舒雅自然更是如此。
既然她掌握不了这个仪式，驾驭不了那将要降生的【裂兽】，那就交给下一个有能力的人来……如果他有这个胆子的话。
——我们应当成为仪式的主人，而不是被仪式掌控。这是仪式师的准则，也是尊严。
所以林舒雅没有丝毫犹豫，她在这场失控的仪式中献祭掉了“自己”，为即将闯入这个世界的【裂兽】身上套了一条锁链，尽管链条的另一头是悬置的，但她也让这头失去控制的恶狼，多出了被控制的可能性。
她已经铺好了路，尽管最后获利的可能是她的敌人。
但，那又如何呢？至少她没有向仪式本身屈服。
剩下的就要看自己的那个敌人，是否有勇气……来接管一个失控的神降仪式。当皮球从自己脚下被踢出后，林舒雅心里就只剩下看乐子的心情，再无丝毫的负担，如果对方退缩，那她就可以在下一次见面时，尽情地对他发起嘲笑。
不过，陆鸣并没有让她失望。
“乖张叛逆，睚眦必报……该说不愧是仪式师吗？”陆鸣忍不住笑了，他已经读懂了林舒雅要传达给他的意思。
因为遭到了仪式的反噬，所以必须要报复回去。既然【裂兽】那么不想遭到掌控，那就更不能让祂获得自由，锁链让谁牵着都无所谓，但一定得被人握在手里。
只是，他此时面临了另一个很大的问题。
既然失控的裂兽不再失控，那么是否还要阻止祂降生呢？
如果仪式顺利完成，那么接管了这个仪式的陆鸣，相当于获得了一个“神明”级别的召唤物。尽管不完整的裂兽会受到不同世界规则的限制，唯有进入“漫宿”后才能解锁全部的权能，但这已经令任何人都为之疯狂。
然而，裂兽身上散播的创生和腐败的法则，陆鸣阻止不了，那是祂与生俱来就拥有的“特性”，相当于是被动性的词条，无时不刻都在触发。
唯有将祂召唤并且掌管了仪式控制权的陆鸣，能够不受祂的影响。
并且陆鸣也无法命令裂兽自杀，更不可能对其进行猎杀，对方受到生命威胁时，仍然会发起反抗——林舒雅支付的代价还没高到能让响应召唤的裂兽，毫无保留地听命于仪式主持者。
同时，亲自接管了仪式的陆鸣才意识到，哪怕是不完整的裂兽，恐怕也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强得多……至少在这片大地上，不存在能够杀死祂的可能性。
反倒是世界的天花板要是更高一些，说不定能有一定机会。
简单来说，如果最高阶位是钻石级，那么就算整个世界的超凡者加起来，都不可能打得赢这个阶段的裂兽，更不可能将其杀死。但如果最高阶位是黑曜级，反倒可能具有一丝渺茫的机会。
与“神明”的距离越远，就越无法理解法则的运行规则，自然也就不存在杀死“神明”这种法则具象化的可能性。
所以，这份“馈赠”是不可逆的，一旦接受的话，陆鸣就要做好举世皆敌的准备。从今往后的路，他也只能一个人走，直到昔日的同伴都成长到能够与法则对抗的那一天。
可真到了那一天……他们还会是同伴吗？
话虽如此，那可是神明，能够行走于人间的神明啊！有了神话生物作为自己的“护道者”，真的还需要同伴吗？
继勇气之后，陆鸣又迎来了“人性”的考验。
献祭掉与自己不相干的灰沼领，得到一头神话生物作为自己的侍从。而且有着强大仪式学天赋的陆鸣，假以时日一定能够优化裂兽身上的锁链，做到完美掌控这头传说中的创生之兽。
更何况，鱼鱼早就已经将自己的臣民保护了起来，就算裂兽真的降生，受到影响的无非是剩下那些不听劝的顽固之徒，他们的死活就连鱼鱼都不在乎，更不用说陆鸣了……唯一要付出的代价，大概就是这片灰泽子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但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背井离乡的心理准备，只要陆鸣跟他们说自己尽力了，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就连能够看出端倪的鱼鱼，恐怕也不会对此有任何的微词，毕竟守护灰沼领本就不是陆鸣的责任。倒不如说，他能做到如今这个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人们对他的期望。
所以……
接受吧。
陆鸣听到了林舒雅在自己耳旁低语。
“叛逆命运之人，却想支配他人的命运吗？”
站在祭坛上的陆鸣，忽然失声大笑了起来。
“就这么瞧不起我？”
他承认，摆在他面前的、来自敌人的礼物，确实很有诱惑力。
尤其对于一个仪式师而言，没有什么比亲自完成一场“神降仪式”更有吸引力的事情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哪怕是鱼鱼自己站在这里，都不见得能拒绝这份馈赠。
跟能够得到的回报比起来，得到这一切所要支付的代价，简直不值一提。
但是……
当无辜之人成为自己前进之路的祭品时，底线就已经突破至了无下限。今天陆鸣能用灰沼领的人们来换取一次神降仪式的成功，那么明天他就可以献祭掉自己身边所有的人，为他铺平登临至高的道路。
如果今天是无可奈何，注定要有一部分人被迫遭到献祭，那么这笔帐也将算到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头上，任何结果都不是陆鸣的责任。
但既然还有得选，那么当陆鸣接过了仪式的主导权，这片大地还存活的亿万生灵的命运，就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是成为一个贪婪无度、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灭世者？
还是恪守本心、拯救亿万生灵于水火之中的救世主？
这道选择题对陆鸣来说其实没有那么难选……因为他既不想当灭世者，也不想做救世主，他只是想做自己。
昔日，他没有杀掉张毅和流岚等人，掠夺他们身上的“命运”，那么今天他也不会为了这本就不输于自己的力量，献祭掉无辜的众生。
或许……存在于“暗面”的他会这么做。
但他不会。
从第一个“选择”做下的那一刻，他在这条世界线上的落脚点便已经定格。
“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陆鸣抬头，无悲无喜地看了一眼渴望得到真正生命的巨兽，没有丝毫犹豫便终止了这场仪式。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像是被定格，一把无形的铡刀将悲怒的裂兽一分为二。
失去了灵魂的将生未生之兽，再一次回到了历史的神话中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待那也许永远都无法到来的降生。
也许这个过程中祂会诞生出新的灵魂。
天穹的裂缝开始愈合，爬出了一半的巨兽虚影，像是被戳破的幻想化作泡沫逐渐消融，带着梦幻色彩的光点洒落人间，这些创生之力虽然仍然会影响这片大地，但这对于一个大陆级的世界来说，却恰到好处。这些法则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还会成为世界升格所需要的养分。
要说有什么比较现实一点的影响，那大概就是未来的数十年间，灰沼领中所有物种的生育率都会大幅度提高吧……还有“山兽”的诞生概率，也会直线上升。
可以预见，如果鱼鱼能够管理得当，灰泽帝国在未来几十年里将会得到高速发展，甚至有望重回巅峰。重铸克布拉克之荣光，对他来说，也许不再是一句口号。
同时，完成了这一切的陆鸣也得到了一个来自【锁心】的提示。
卡了他许久的「信仰者」进阶任务，终于在这一刻完成了。
——抵御一次难以抗拒的诱惑。
对“命运”有了更深了解的陆鸣很清楚，这次的选择，如果换成另一条世界线的自己，或者说更正常的陆鸣来做，那么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与命运对抗的勇气，无论是哪条世界线的陆鸣都有。
但是“底线”这个玩意儿……陆鸣本来应该没有，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他却有了。
让“命运”落位于此的陆鸣，抬头看了眼湛蓝澄净的天空。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赖。”他轻笑了一声。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