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前世未了事5·羞辱
内务府来整理东西的太监不知这些佛经,要不要封存入陪葬品,忙过来请示沈持珏。
沈持珏看着这满满一墙的佛经,内心一时震撼不已。
该是怎么样的人,才配得上这样一个女子的深情。
他想了想,忽道:“不必,封好,改日送到相国寺吧。”
佛经,是为她深爱的人祈福,沈持珏亦不愿玷污这个女子,这样厚重的心意。
但愿,她替其日日抄经的那个人,配得上她这样的爱意,莫相负。
可是看着这些佛经,沈持珏却猛地意识到,也许这么多年来,并不是皇帝要关着她,而是她,选择了将自己关在这里。
或许这就是佛中所说的:执。
沈持珏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圣德皇后,多了一份敬意。
书房的案桌摆着笔墨纸砚,那砚台边上,还搭着一支蘸了墨的笔,只是上面的墨水已经干掉了。
沈持珏看到案桌上,摆着一本摊开未看完的书,似乎已经想到了它们的主人,昔日在这里读书写字的样子。
内务府的太监忙忙碌碌,不断搬箱子进来,将这里头的东西一一装进去。
沈持珏伸手拾起那本摊开的书,却见上面还写着其主人的注释。
很漂亮工整的簪花小楷,可行笔之处,其字棱角却如剑如刀,隐隐透着锋芒。
沈持珏眼前一亮,心中亦不禁为其一叹:好字。
再细细看一眼内容,才发现摊开的这一页,正是《太公六韬》中的《武韬》,讲兵道。
他忽地站定,指尖捏着书页一页一页地翻了过去,这上面竟还写着,这位女子,对征伐鞑靼的一些看法,以及兆庆二十四年险胜鞑靼的分析,以及今后该如何制鞑靼的见解。
沈持珏越看越心惊,情不自禁站直了身体,仿佛在这一刻,与写下这些文字的女子,站在了一起,
也仿佛看见了她是如何一笔一画写下这些文字的。
他在这一日,窥见了这位女子深埋这片小地天里,不为人知的惊人才情。
他深吸一口气,内心微微颤动着,合上了书本。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再将这本书放回去,也没有将其递给太监封存,而是将其藏入了袖中,带走了。
八月秋,圣德皇后的棺椁奉移出宫。
皇帝站在阁楼上,目送着她的棺椁出宫。
在罢朝大半个月后,皇帝终于重新升殿临朝。
朝臣们发现这位皇帝,神色阴郁,性情越发古怪,也越发暴躁,动则打杀,一时之间,朝臣们上朝,无不胆战心惊。
夜里,这位帝王常常失眠,睁眼到天亮。
“康福禄,你说,朕是不是错了?”
康福禄跪在床沿,替他掖了掖被子,眼中一热:“皇上……”
“朕应该放她走的……”
原以为将她关在那里,不见便不念,不念便不想,但好歹,她还在皇城,在宫中,离他近一些,他还能隔得远远地,瞧上一眼……
康福禄轻声道:“皇上,要不要奴才派人去宣忠远侯进宫?”
半夜里,乾清宫的太监突然到来,将徐羿接进了宫中。
康公公搬了锦凳过来,徐羿坐在龙榻旁,被皇帝牵着一只手,很久很久后,徐羿终于听到了皇帝均匀的呼吸声。
康公公看着徐羿,心底充满了感激:“小侯爷,您辛苦了。”
接连一个月,徐羿都进宫伴驾,很快,皇帝破例将他提为“一等御前侍卫”,时常将他带在身侧。
因为忠远侯爷还未定亲,一时间,媒婆踏破门槛,忠远侯府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隔壁徐府张氏恨得牙痒痒,给徐昌泰吹耳旁风。
上朝时,徐昌泰在宫中碰见徐羿,以亲祖父之身,斥责了徐羿几句,此事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当即让秦铮带人去徐府,赐了徐昌泰二十杖!
周公公代皇帝斥责徐府上下,言徐羿为忠远侯爷,其身份高于徐昌泰,又言忠远侯爷乃徐昌劲之孙,徐昌泰乃叔爷之身,日后见到忠远侯爷,不恭敬行礼,示为不敬。
这事,成了徐府的笑话,也让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知道,巴结徐府没用,还是得敬着忠远侯府。
“徐羿,他们平日可欺你?”
夜里,徐羿伴驾,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问。
徐府和忠远侯府,一脉同枝,徐昌泰又是徐玉宁生父,皇帝原以为两府不分彼此,对内里知之不多。
事实上,两府并不和睦,只是家丑没有外扬罢了。
想起祖母,徐羿最终摇了摇头,不愿皇上再降罪于徐昌泰,故说:“没有……”
如今,他是御前红人,也不会再有人敢欺他。
——“皇后娘娘,皇上都好几个月没翻牌子了!”
皇上近三个月不进后宫,不招嫔妃侍寝,不仅嫔妃们着急,敬事房也急得团团转。
如今皇上子嗣单薄,敬事房总管得了皇后授意,苦着脸找康公公:“这于江山无益啊!”
自从慈安太后西归瑶池后,后宫之事,再无人能劝动皇上,皇上也越发专断独行,对于嫔妃侍寝一事也不太热衷,以至膝下只有两个皇子。
朝臣以“宗庙承嗣为重”,劝皇上要雨露均沾。
时隔三个月,敬事房重新进绿头牌,皇上面色微怒,手一抬似要将那牌子扫翻,康公公硬着头皮开声:
“奴才知道皇上心里不痛快……不若传德妃,也可纾解皇上心中郁结……”
乾清宫太监连忙去德妃宫中,传德妃前往乾清宫伴驾。
听闻皇上又传召了德妃,其他嫔妃顿时气得牙痒痒。
德妃梳妆打扮,一脸得意地上了暖轿,可一进暖轿,她脸上笑容却迅速垮了下来,死死绞着手里的帕子。
进了乾清宫,康公公便笑着迎了上来:“德妃娘娘,请。”
德妃咬了咬唇,硬着头皮问:“康公公,今日,本宫还是不能上龙榻吗?”
康公公忙将她打住:“娘娘,皇上今日心中不快,这事可千万别提啊!”
德妃面容微微扭曲起来,但还是要努力扬起笑意。
进了乾清宫,很快康公公让人搬来一面半透明的屏风,架在龙榻之前。
康公公亲自搬来锦凳,请德妃坐下。
德妃坐下之后,微微侧身,很快乾清宫烛火全被熄灭了,只有一个太监端来一盏新烛,放至她的身侧,
将她端坐的影子投到屏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