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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0章 邀战富平

建炎三年二月下旬,耀州富平晨光熹微,金军大营外旌旗翻飞。完颜娄室率军自绥德军抵达,与完颜宗辅、完颜宗弼合兵一处,金军阵列愈加森严。此刻,完颜娄室身披铁甲,策马登高,率数十骑临山而望,远眺宋军营寨。

宋军十八万大军虽重,但壁垒不坚,壕沟浅窄,营垒散乱,远远望去,竟然千疮百孔。完颜娄室见状,忍不住大笑道:「张浚果然只是个文弱书生,宋军虽多,却无坚固壁垒,且地势不利,攻之必破!」

完颜宗辅微微颔首,抚须笑道:「宋人徒恃人多,战阵布置却浮光掠影,根本不曾经历大战!若他们就此列阵,待吾军马踏入苇泽,必如摧枯拉朽。」

完颜宗弼冷哼一声,沉声道:「此战不可轻敌,宋军虽壁垒不坚,但若先攻,必然严防死守。依我之见,当以骑兵佯攻,使其营中慌乱,再令步军强袭,待其阵脚松动时,我军铁骑自侧翼奔袭,彻底摧毁其军心。」

完颜娄室闻言,朗声大笑:「善!便依兀术之策!」

宋军大营,都统制刘锡中军帐内灯火通明,诸将围坐于案前,神色肃然。吴玠捻须沉吟,缓缓道:「兵以利动,今地势不利,将何以战?金人骑兵强悍,我军应据高阜,以阻敌锋,令其难以冲突,如此方能立于不败。」

秦凤路提点刑狱公事郭浩亦道:「金军势大,不可正面对敌。依我之见,应当分地而守,伺机而动,以待敌军露出破绽。」

诸将听后,纷纷议论,环庆路经略使赵哲却摇头道:「金军未全数合兵,我军若按兵不动,待其合围,则战局不利。当趁金兵未合之机,各个击破。」

孙渥亦附议:「赵经略所言甚是!金军中唯兀朮最善战,若能先破其军,金军必乱。」

刘锡微微皱眉,叹道:「此战关乎陕地存亡,非我一人可擅决。当请示张枢密。」遂遣人飞骑邠州,请张浚定夺。

夜色如墨,风卷旌旗,邠州城内灯火不眠。大宋邠州军府,灯火通明。张浚身披战甲,立于帅案之前,亲自誊写檄文,笔锋凌厉,字字铿锵。

「金贼背义,犯我疆土,杀我生民,辱我宗庙。今四方义士,西北劲旅,齐聚于此,兵马四十万,粮草充盈,誓破金寇,还我河山!凡有能生擒完颜娄室者,授节度使之职,赏银万两,绢万匹,以彰国威!」

写罢,他将檄文递于左右,令其广布四方,同时遣使分投秦凤、环庆、熙河等路,激励各军将士。

帐中,曲端、赵哲、吴玠等将肃然而立。曲端抱拳劝道:「枢密,此战虽为国讨贼,然军无胜算,不可轻举妄动。当固守关隘,待兵势稳固,再伺机反攻。」

张浚却摆手道:「此番西征,乃是陛下之意。倘若我军按兵不动,如何取信天下?况敌军远来劳顿,未必无机可乘。」

曲端再劝:「金人兵锋犹盛,急攻恐非良策。」

张浚却脸色一沉,道:「曲端懦怯,不堪大任!自今日起,罢其主帅之职,由刘锡代之。」

众将闻言,面露忧色,吴玠更是悄然叹息。

张浚负手立于大帐之前,遥望富平方向,眉头紧锁。斥候驰入中军,翻身下马,将战报呈上。张浚展开细看,目光闪烁,片刻后,他缓缓抬头,对身旁诸将道:

「金军已经合兵,战局比预料中更加艰难。然此战若胜,北伐便有希望;若败,则关陕之地难保。传令刘锡,各路兵马严阵以待,吾即刻亲赴富平,与诸将共议破敌之策。」

「遵令!」亲兵领命而去。

张浚望着远方战云密布的天际,深知此役,关乎天下大局,绝不可败。

翌日晨光熹微,宋军大营内旌旗招展,号角声响彻云霄。张浚端坐中军大帐之中,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神色。他翻阅着斥候回报,嘴角微微上扬:「金军迟迟不战,分明是畏惧我军声势。如今十八万对八万,优势在我,何惧之有?」

都统制刘锡拱手道:「宣抚使,虽我军占优,但金人兵锋锐利,未可轻敌。况且,此战关乎陕地存亡,万望慎重。」

张浚却哈哈一笑,摆手道:「刘都统多虑了!此番乃是绝佳破敌之机。吾已下战书,金军若应战,我军人多势广,可破其锋;若避战,则士气消沉,不战自溃。」

言罢,张浚起身,豪气顿生:「传令,使者再去金军大营,催促他们赴战!」

完颜宗辅坐于帅帐,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宋军战书,唇角微微勾起。左右完颜宗弼、完颜娄室、完颜撒离喝等皆在,众将面色各异。

完颜宗弼冷哼道:「宋军两倍于我,若正面决战,我军必败,不可应战。」

完颜宗辅却不置可否,将战书搁于案上,淡然道:「张浚恃勇而轻敌,吾等正可利用之。既然他想战,便让他心生骄意。」

完颜娄室眉头微皱,沉声道:「然则如何应对?」

完颜宗辅笑道:「且不回战书,静观其变。」

张浚见金军迟迟不战,越发笃定敌军胆怯。他环视众将,大笑道:「金军畏我如虎,迟迟不敢出战,可见其怯懦!吾破敌必矣!」

此言一出,帐内不少将领

相视而笑,亦有些老成之人微微皱眉,似觉不妥。然而张浚意气风发,命人取来巾帼妇人衣物,遣使送至金营,附书讥讽:「昔日汴梁,女真擅劫宫闱,今至富平,却缩首不前,既无血性,何不干脆换上妇人衣裳,自号金国娘娘!」

更在书中刻意提及江州之战,讥讽完颜宗辅被明军追得弃甲丢盔,连顶戴蟒袍都丢尽,最后连通天辫都自己割了。

完颜宗辅接书,一目十行后,不怒反笑,将书信递给完颜宗弼与完颜娄室,淡然道:「张浚计穷,小儿伎俩耳。」

完颜宗弼目光一寒,冷冷道:「此子狂妄至极,若非大局为重,我必亲率铁骑杀入其帐中,取其首级!」

完颜宗辅却不为所动,轻轻抚掌,眸中闪烁着深邃光芒:「此人骄狂如此,正中吾计。待他按耐不住,轻率出击,吾等便令其知道,什么叫做大金铁骑。」

夜色深沉,北风卷过山岭,完颜娄室正与诸将议事。完颜撒离喝手持一纸檄文,笑着呈上:「宋人檄文遍布四方,言必胜之势。」

完颜娄室接过,略一扫视,不禁失笑:「张枢密倒是好大的口气。」

完颜宗辅轻哼一声:「他以为四十万军马便可胜我金军?哼,虚张声势罢了。」

完颜娄室将檄文随手抛至案上,朗声道:「张浚许诺,生擒本帅者,可得银万两、绢万匹。」

诸将闻言,皆哈哈大笑,完颜撒离喝戏谑道:「不如我军也出榜悬赏?」

完颜娄室抚掌笑道:「此言甚妙!」随即命军中书吏起草榜文,内容极简——

「生擒张浚者,赏驴一头,布一匹。」

榜文一出,金军将士哄然大笑,笑声传遍军营,士气顿时高涨。

完颜宗弼亦笑道:「宋人以万金求胜,吾等却只许布匹驴头。若当真活捉张浚,那位枢密不知作何感想?」

完颜娄室哈哈一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待明日破敌,且看他如何收场。」

宋军大营内,旌旗猎猎,十八万大军列阵于芦苇丛生的沼泽地后方,盔甲映着晨光闪烁,战鼓声声催人振奋。然而,在中军大帐内,却是一片肃然。

张浚端坐于帅案前,眉宇间尽显自信。他轻轻拨弄着战地图,目光落在华州下邽县一带,沉吟道:「金军主力尚未尽集,此时正是我军立威之机。」

曲端上前拱手道:「张宣抚使,如今金军尚未合兵,我军可趁机围歼完颜宗辅所部,使金军无法合势,趁机夺取主动。」

赵哲亦附议道:「敌军未成合势,正是可战之机。若任其合兵,我军虽众,却难免陷入鏖战。」

刘锡皱眉道:「我等十八万众,正面对敌皆能取胜,又何必使小计围歼?况且,两军交战,当先礼而后兵。今我军堂堂正正布阵于此,何须偷袭孤军?」

帐中众将闻言,皆面露愕然,吴玠忍不住冷笑:「先礼后兵?我军乃军伍征战,岂是比试文采?若非战机稍纵即逝,倒也罢了,如今敌未合兵,若能先破宗辅,胜算更大。倘若敌军完成合围,岂非白白放过良机?」

张浚却摆手笑道:「吴统制多虑了!我军此战,乃光明正大之战,当以堂堂之师击破敌军,而非用小术求胜。」

吴玠听得此言,脸色顿时铁青,怒道:「若待敌军尽集,我军反受其制,战局危矣!」

刘锡却执意不肯,正色道:「军令如山!枢密既已决断,便不得再议。」

吴玠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完颜宗辅立于山岗之上,负手眺望宋军大阵。身后,完颜宗弼与诸将列立,脸色沉凝。

「宋军虽众,然观其布阵,却漏洞百出。」完颜宗弼冷冷道,「沼泽之后设阵,岂非自陷死地?」

完颜娄室亦点头道:「若吾军佯攻正面,再派偏师绕袭其后,宋军大营立刻混乱。」

然而,完颜宗辅却未下令进攻,反而缓缓道:「可有伏兵?」

完颜撒离喝一怔,道:「宋军虽愚,然不至于将主力尽陷洼地,此中或有诈。」

完颜宗辅冷笑:「张浚既欲正面对战,若真有伏兵,又岂会连营垒都未固?但宋军实在太蠢,以致让我反倒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做出破绽,引我军入局。」

众将闻言,皆面面相觑。

完颜宗弼沉声道:「若无伏兵,为何不趁孤军未合围歼我军?」

完颜宗辅轻哼一声:「那位枢密大人,乃读书人,讲求‘先礼后兵’。」

众将听罢,纷纷发出一阵哄笑,完颜撒离喝更是捋须笑道:「原来宋军竟如此可笑!」

完颜宗辅冷然道:「此战不可轻率,当令各部按兵不动,待宋军先出。」

完颜宗弼点头道:「正该如此,让他们自己困死在这片沼泽中。」

时至正午,宋军军阵未曾移动,金军亦未出战。吴玠再次入帐,沉声道:「敌军不出,战局僵持,如此下去,于我军不利!枢密,依旧之策,我军应转移至高地,居高临下御敌。」

刘锡却皱眉道:「吴统制此言差矣。我军以大胜小,占尽优势,为何要改变阵地?岂非自乱阵脚?」

吴玠冷笑:「敌军不出,必有所忌惮。吾军主阵地处低洼,倘若久战,遇暴雨湿地,粮秣不济,岂非自陷绝境?」

刘锡闻言,不耐烦地摆手道:「吴统制多虑了。敌军不过是畏我军威严,不敢出战罢了。」

吴玠一拳砸在桌上,怒道:「兵家之道,险地不可久驻,你们如此固执,真要让十八万大军成为金军的刀下鱼肉吗?」

张浚却微微一笑,淡然道:「吾意已决,吴统制不必再言。」

吴玠脸色铁青,猛地拂袖而去。

夜幕降临,完颜宗辅立于高岗,再次遥望宋军营寨,见仍是固守原阵,不由冷笑:「宋军真是如吾所料,死守沼泽,无谋可言。」

完颜宗弼道:「既如此,明日便可出战,将其击溃!」

完颜宗辅摇头:「不急。待雨。」

完颜宗弼一愣,随即大笑:「果然好计!」

夜风呼啸,金军大营内,气氛沉稳而肃杀。再看宋军营寨,火光通明,然其中却隐隐透出一丝茫然与无措。

这一战的胜负,似乎已然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