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和尚原
富平之战后,宋军兵败如山倒,陇右诸州纷纷陷落。昨日,探马报来,正黑旗金将耶律马五引兵夜袭陇州宋军,吴玠留守的偏师猝不及防,大败而归。耶律马五乘胜追击,一度攻下陇州一县,后因兵力不足,才退回长安方向。
营中将士士气低落,已有军中谋士劝吴玠退守汉中,以保蜀地。
夜深时,军帐之内,火光摇曳,数名将领围坐,脸上皆有忧色。
「大哥,陇右大势已去,凤翔失守不过旦夕之间,若不早日退兵汉中,恐连蜀地亦难保。」吴璘低声道。
杨政叹道:「退守汉中,扼住蜀口,依托秦岭天险,确实可保川蜀周全。」
众人纷纷点头,皆认为此计乃是稳妥之策。
吴玠冷眼扫视一圈,眼中透着几分不屑,忽然一掌拍在案上,震得几案微微颤动,众人皆是一惊。
「退?若是一路退到汉中,金贼岂肯罢休?」吴玠沉声道,「他们必然尾随而至,依托陇右之地屯兵,再徐徐攻入秦岭,岂不等于让蜀地门户大开?」
众人沉默不语。
吴玠站起身,指着军中舆图,厉声道:「我若守住凤翔,敌军便不敢越我而进!我军坚壁固守,列栅为障,金贼纵然骁勇,亦难一举攻破。而且,此地背靠汉中,敌若强攻,我随时可断其粮道,袭其后方,使其不得久战。」
他目光如炬,扫视众人:「若我退守汉中,敌军便可稳占陇右,夺取凤翔、散关,接着便可步步进逼川蜀,届时,我等再无可守之地!」
众将面面相觑,虽仍有迟疑,但已不敢再言退守之策。
吴玠见状,目光坚毅,沉声道:「从今日起,全军加固寨防,积粟备战,凡敢言退者,军法从事!」
军中号角声响起,众将纷纷领命而去。
这一刻,凤翔的山岭间燃起点点篝火,映照着吴玠刚毅的面容。他深知,自己正在做一个关乎川陕存亡的决定——而他,已无退路。
山风凛冽,残雪尚未融尽,在山间映出一片银白。吴玠披甲立于寨门,望着山下缓缓而来的车队,目光微微一动。
那是凤翔的百姓,顶着深冬寒风,推着牛车、挑着箩筐,将一袋袋粮草运往寨中。他们神色坚定,步履沉稳,即便前方道路泥泞不堪,亦无人退缩。
吴玠上前,接过一位老者手中的米袋,郑重道:「各位父老,此番相助,吴某感激不尽!只是金贼已知此事,若被他们察觉,恐连累诸位。」
老者抬起头,皱纹深刻的脸上透出几分刚毅:「将军,凤翔百姓皆知,你昔日镇守此地,宽政惠民,待我等如父母。今金人欺凌,我等若坐视不理,岂非忘恩负义?大不了掉这颗脑袋!」
人群中有人附和道:「不错!当年若非将军,我们的田早被金贼抢光了!如今凤翔虽困,我们也不能让将军孤军奋战。」
「若凤翔守不住,金人定要南下,我等亦无安生之地,不如拼上一拼!」
吴玠望着众人,心中一股暖意涌上,抱拳道:「吴某无以为报,定当誓死守此城,决不让金贼踏入一步!」
他命人取出银帛,分赠给输送粮草的百姓,以作回报。百姓见状,更加感激,纷纷表示愿意继续相助。
然而,金军很快察觉此事,在渭河一带设伏,专门截杀运粮的民夫,并严令地方保伍连坐,凡私运粮草者,满门抄斩。凤翔城内顿时风声鹤唳,然吴玠却未因此退缩。
「他们要拦,我们便另辟蹊径。」吴玠指着舆图,道:「从陈仓绕道,夜行山路,分批输送,不能让金贼察觉。」
于是,百姓改为夜间行动,绕山小道,或负米于背,或藏粮于篓,前仆后继,冒死前行。金军虽屡加封锁,仍无法阻止这股暗流。
此后数年间,凤翔城因百姓不断输粟,军粮未曾匮乏,吴玠得以稳守关中。而在远处的岷州大潭,关师古聚集熙河兵力,固守边疆;阶、成、凤三州一线,孙渥、贾世方等亦严阵以待,以防金军窥伺蜀地。
漫天大雪中,凤翔依旧岿然不动,仿佛一座不屈的丰碑。
秦岭仍带着寒意,山风呼啸,吹过和尚原上的坚木栅栏,卷起漫天黄尘。吴玠立于寨墙之上,眺望远方,眉头紧锁。
探马急报——金军已动!
完颜乌鲁自陈仓道而来,完颜折合则进攻河池,意图牵制孙渥大军,使其无法增援。金军步骑数万,旌旗蔽日,直扑和尚原。
吴璘策马而至,朗声道:「兄长,金贼两路齐发,我军孤立无援,当如何应对?」
吴玠冷笑:「孤立无援?不!此处山险道窄,金军兵马虽多,然无用武之地。他们入我之阵,便是瓮中之鳖——此战,唯有死守!」
吴玠当即传令:严守谷口,设鹿角、拒马,弓弩手列阵其后,务必阻金军冲锋;设伏山林,命吴璘率精锐隐于山间,一待金军攻寨不利,便自高处掩杀而下;分兵两翼,若金军强攻,则以奇兵绕后,断其粮道。
令下,和尚原陷入紧张的备战之中。次日晨,金军先锋已逼近谷口。完颜没立立于高丘之上,冷眼望着这道山寨防线,沉声道:「不过是一支残军,竟敢负隅顽抗!」
他令完颜乌鲁率两千铁浮屠先攻寨门,步卒随后掩杀。战鼓震天,完颜乌鲁亲自督战,金军如潮水般冲向寨前!
吴玠一声令下,寨墙上万箭齐发!金军先锋应弦而倒,然铁浮屠甲厚,仍狂冲而上。吴璘在山间望之,冷笑道:「时候到了!」
他高举令旗,伏兵尽起!巨石滚落,烈焰四起,金军阵脚大乱,后军亦被冲散。吴璘率兵从山间杀出,直劈敌阵,完颜乌鲁见势不妙,只得鸣金收兵。
金军首攻受挫,折合攻打河池亦未奏效,和尚原暂保无虞。
战罢,吴玠回寨中休整,忽听斥候来报——曲端已死于恭州狱!
吴玠闻言,沉默片刻,复仰天大笑:「哈哈哈!此獠阴险狡诈,终究自食恶果!」
吴璘亦叹道:「曲端之死,乃张相逼之。然兄长不必再忧其挟权。」
吴玠点头,旋即起身:「然金贼未除,我等仍当谨慎。此战不过是序幕,和尚原……才刚刚开始!」
夜色沉沉,烽火连天,和尚原上的血战,远未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