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悬壶济世
在炽热废墟的边缘,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踉跄着爬出焦土。
叶修的手指深深陷入滚烫的泥土中。
原本如玉的皮肤此刻布满焦痕。
他茫然地望向四周。
眼前只剩下永恒的黑暗。
“周天之鉴?周前辈!”
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回荡,无人应答。
他颤抖着抬手摸向自己的眼睛。
本该是眼球的位置,只剩下两个凹陷的伤疤。
此刻,他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识海如同被彻底抹去,连最基本的青纹蛛感应都消失了。
“这就是……四劫阳神的代价?”
他苦笑着撑起身子,却踉跄一下,重重地摔回地面。
这重重一摔,肋骨挤压着肺叶,咳出的鲜血,在漆黑的焦土上格外刺目。
远处传来狼嚎。
叶修蜷缩在废墟边缘,无奈一笑,道:
“得……离开这里……”
他摸索着捡起一根焦黑的树枝当拐杖,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咦?这还有个活人!”
粗犷的男声带着惊喜。
叶修感觉到有人粗暴地拽起他的胳膊,金属的凉意贴上脖颈。
是一把尖刀。
“老大,是个瞎子!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
“晦气!带去黑矿场,好歹能换两斗糙米。”
叶修被拖行着离开废墟时,嘴角却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
这就是凡人的世界。
弱肉强食,赤裸得如此简单。
突然,他猛地暴起。
咔嚓!
手肘如铁锤般砸碎了身后之人的喉骨!
他虽失去修为,但是感知还在。
“啊!这瞎子……杀人了!”
另一人惊呼未落,叶修已循声扑去,双指如利剑般刺入对方眼眶。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时,他恍惚想起自己曾经弹指间湮灭星辰的威能。
而如今,却只能用原始的手段解决问题。
“怪物!他是怪物!”
剩余两人丢下同伴尸体狂奔而逃。
叶修没有追击,只是摸索着捡起地上的尖刀,拄着树枝踉跄走向远方。
……
……
三日后。
叶修像是无头的苍蝇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已经有三天三夜没有进过半点米食。
腹中的饥肠辘辘,像是打雷一样,干裂的嘴唇渗出鲜血。
突然,一股烤芋头的焦香味传来。
他跌跌撞撞循着气味前行,直到额头咚地撞上木质门框。
“施主可是饿了?”
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叶修摸了摸门框,这才意识到自己摸到了一座破庙的门槛。
那香气正是供桌上摆着的烤芋头,还冒着丝丝热气。
“我佛慈悲。”
老和尚双手合十,叹息一声,扶他进门,道:
“看来施主是饿坏了。”
老和尚走过去,将供桌上的芋头拿起来,递到叶修的面前。
他抓起芋头狼吞虎咽。
滚烫的芋头带着高温,他却吃出了比仙酿更甘美的滋味。
老和尚递来一碗清水,笑道:
“慢些吃。老衲观施主眉宇间尚有紫气,想必不是凡人。”
叶修手指一顿,道:
“大师,如今我与凡人无异。”
老和尚目光温和,问道:
“施主,可否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叶修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老和尚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开叶修的眼皮,摸索着两个凹陷的伤疤。
片刻后,他浑浊的眼中掠过一抹悲悯,叹道:
“阿弥陀佛!施主这双眼,是被天火灼毁,已无修复的可能。
施主,既然你如今已是凡人,那也要想办法谋生才对。
你可会些什么东西?
你若是能够会些东西,老衲倒是可以收留你。”
叶修闻言,哑然一笑。
修仙这些年,他精通符箓、布阵、道法等,可如今这些在凡人世界并无用处。
不过,好在霍向阳的记忆尚在。
那精湛的医术也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叶修定了定神,开口道:
“大师,我会一些医术,能替人把脉,断出病因。”
老和尚眼睛一亮,问道:“当真?”
叶修摸索着抓住老和尚的手腕,三指搭在脉门上,道:
“大师近日是否夜半咳血?
此乃肺经郁热,需用枇杷叶三钱为药引。”
“神了!”
老和尚激动地拍腿,笑道:
“后山正有野枇杷!
那老衲便暂且收留你。”
叶修拱手道:“多谢大师了。”
当夜,破庙偏殿多了张草席。
叶修躺在散发着霉味的被褥上,听着窗外雨打芭蕉。
一时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孤寂,往常还能跟周前辈叨唠几句,可是眼下连个叨唠的人都没有。
只有那老和尚的木鱼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脆。
他心中思绪万千,也不知道多久能够度过这一劫。
既来之则安之。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随遇而安。
心平气和地去面对问题。
起码自己现在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必流落街头。
次日清晨,庙门前挂起新的木牌:
“悬壶济世,分文不取。”
两天后,破庙前依旧冷冷清清,不见半个求医问药之人。
直到这天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橙红。
一个樵夫挑着一担柴火,哼着小曲路过此地。
樵夫王大山挑着柴担,在庙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眯起眼睛,盯着那个突兀的医摊。
一张破木桌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旁边坐着个双眼缠着布条的年轻人。
“老师傅!讨口水喝啊!”
王大山扯着嗓子喊道。
“是大山啊!莫急莫急,来了!”
老和尚闻言,笑呵呵地端来一瓢凉井水递送过来。
王大山接过瓢,一口饮尽,而后擦了擦嘴角,看向叶修,道:
“师傅,你们庙里怎么还给人看病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老衲前日收留了这位过路的施主。
他虽目不能视,却通晓医术。”
王大山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叶修,道:
“这瞎子真会看病?
要是真能瞧出毛病,我给庙里捐五……嗯,三文香油钱!”
老和尚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
“大山,你试试便知。”
王大山放下柴担,大咧咧地坐在医摊前,伸出粗糙的手腕,道:
“来,给我瞧瞧。”
叶修微微一笑,三指搭上他的脉搏。
王大山注意到,这瞎子的手指修长白皙,与他身上破旧的衣衫极不相称。
片刻后,叶修开口道:
“这位大哥可是常年腰膝酸软?
尤其是挑重物后,腰部如坠千斤?
而且行房事,也是有心无力。”
王大山的笑容僵在脸上,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
叶修收回手,淡淡道:
“脉象沉迟,肾阳不足,更兼脾虚湿困。
所以,每逢阴雨天,关节便如针刺般疼痛。”
王大山猛地站起,铜钱从怀里叮叮当当掉出来,道:
“全说中了!
你是瞎子,不看我气色,也知道我的情况。
这还真是神了!”
叶修摸索着从桌上取来纸笔,手指在纸上轻轻丈量,而后提笔蘸墨。
笔走龙蛇,在纸上稳稳落下:
“淫羊藿三钱,肉苁蓉五钱,杜仲二钱……”
王大山看得目瞪口呆,笑道:
“小师傅,你这字还真是俊。
比我们村里面的教书先生都写得好看咧!
想必您以前也是个读书人吧。”
“读过一些书。”
叶修嘴角微微上扬,淡淡道:
“三服药,隔三天服一剂。
九天后,必定见效。
若不见效,尽管来拆了这医摊。”
“哈哈哈!”
王大山爽朗大笑,从腰间解下钱袋,数出五枚铜钱,郑重放入功德箱,道:
“若能治好,我再添五文!”
老和尚望着樵夫远去的背影,笑了笑,道:
“总算是开张了。”
言罢,他伸手去摸那功德箱里面的铜钱。
想着明天可以买点糙米了。
顺带添点香油了。
总不能天天吃野菜粥和烤洋芋吧。
三天后的清晨,破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师傅!小师傅!”
王大山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咧嘴笑道:
“我带人来看病啦!”
叶修正坐在医摊前,闻言抬起头来。
他听见两个不同的脚步声。
一个沉稳有力。
另一个虚浮拖沓。
“大山哥,你慢些!这破庙能有什么好大夫,何况还是一个瞎子!”
一个沙哑的男声喘着气说道。
“嘿!你可别不信!”
王大山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就一服药,我这腰腿全好了!昨天下雨都没疼!”
忽然,他压低声音,嘿嘿笑道:
“连我媳妇都夸我……咳咳……厉害着呢!”
王大山得意地昂起头,走路带风。
老和尚闻声出来,笑呵呵地招呼,道:
“大山啊,这么早就来了。”
王大山兴奋地拉着同伴上前,介绍道:
“老师傅,这是我发小王二狗,从小体弱多病。
小师傅医术这么神,我带他来瞧瞧!”
叶修淡淡道:
“这位兄台,请坐。”
王二狗盯着叶修缠着布条的眼睛,撇了撇嘴,道:
“一个瞎子,真能看病?
别是江湖骗子吧?
我这病可是看了很多大夫,吃的药比饭还多呢。
结果一点效果都没有。”
王大山急了,道:
“二狗!你别不信,这小师傅是真有本事。”
叶修平静地说道:
“这位陈大哥,可是常年胸闷气短?
每逢换季必发咳喘?
夜间盗汗,晨起口苦?”
王二狗正要坐下的身子突然僵住,瞪大眼睛,道:
“你尚未把脉,便能知道?”
叶修继续道:
“我是听你声音听出来的。
你年幼时应该落水了,以致寒气入肺,伤了心脉。”
“神了!”
王大山拍案叫绝,叫道:
“全说中了!二狗他娘说过,他三岁那年掉进冰窟窿里!”
王二狗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慢慢坐下,伸出颤抖的手腕,道:
“请……请小师傅诊治!”
叶修搭上他的脉搏,笑道:
“我给你开个药方,一个月内,药到病除,不然你随时来拆我摊子!”
“真的?”
王二狗将信将疑地望着叶修。
“那等一个月后,你便知道了。”
叶修淡淡一笑。
一个月后的清晨,破庙前人头攒动。
王二狗搀扶着一位白发老妪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王大山和十几个村民。
老妪手里捧着个红布包裹,颤巍巍跪在医摊前,道:
“神医啊!我儿这一个月没再咳血,都能下地干活了!”
叶修连忙扶起老人,道:
“大娘不必如此!”
“要的要的!”
王大山挤上前,扛来两袋米面放在桌子上,道:
“乡亲们凑的,您可一定收下!”
老和尚笑着收下,让人将米面抬进屋内。
一位头发花白的村民走上前,哀求道:
“神医,你可要帮我看看啊。
我这老寒腿,该如何是好啊!”
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也连忙走上前,道:
“小师傅,你也得给我看看啊!
我可以多给庙里一些香火钱!”
一时间,众人都挤上前,纷纷要求看病。
叶修淡淡一笑,道:
“都不要急,先来后到。
你们先排好队,我挨个给你们看。”
很快,功德箱里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铜钱声。
老和尚站在庙门口,望着被村民围住的叶修,浑浊的眼中泛起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