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起哄

缘分两个字,不简单,偶然之中见必然。

不是命中注定,难称是缘;若非机缘巧合,哪得有分?

所谓男女之事,大多始于误打误撞,又有好事者在其中穿针引线,百般撮合,方能终成眷属。

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了,便是花好月圆;缺一样,难免命中过客。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人生海海,相遇相知已是不易,再求白头偕老,又谈何容易?

…………

李正的马队走后,江连横又支开了兵痞,只留自家响子和刘快腿几人作伴,暂且住在沈家店。

当然,还有那个撵不走的二麻,也腆着脸赖在赵国砚身边,忙前忙后,愣充跟班儿小弟。

兵匪既去,联庄会的村民也终于渐渐恢复了平常。

佃户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于照看地里的庄稼,周而复始,稍显单调乏味。

相处日久,武装队员便不再那么忌惮江连横等人了,有时在田间地头碰见,也会互相点点头,道一声“忙着呐”,虽不至于打成一片,却也不再像先前那般生疏了。

只是村民心里还有点畏惧,迎面撞见了,就立马远远绕开,好奇张望,却始终不敢上前。

临近夏末,周围村庄之间的来往也愈发频繁,时常能看到别处的地主派人过来,找沈老爷谈生意、做买卖。

其间,沈老爷多次来见江连横,请大家重新搬进碉楼居住。

江连横心怀芥蒂,并不理会,仍旧强行霸占着庄外的两间土房。

沈老爷不敢怠慢,好酒好肉,定时定点,悉数安排招待,生怕不小心再惹得江家不痛快。

不过,老爷子心里也在纳闷:既然待得不痛快,劫货案又已经解决,江连横等人怎么还不走呢?

老爷子没闹明白,庄里的女人却已渐渐看出了端倪。

沈家店情报部门的杨寡妇、吕二嫂和黄三姑亲自出马,经过明察暗访,终于得出结论:

江家赖着不走,不为其他,纯粹就是为了海家的丫头小青!

此事不难觉察,只需稍加留意,便可真相大白。

众人为了给赵国砚创造契机,干脆无事瞎忙,今天上山掏鸟,明天下河摸鱼,走哪都不带着他,就是要让他孤身独处,免得姑娘难为情,不敢来找他。

大家毕竟都是老爷们儿,除此以外,便想不出其他办法帮忙撮合了。

比起牵线搭桥,江连横明

显更擅长欺男霸女。

江家想要个女人还不容易么?

只要赵国砚点头,事情立刻就能办妥,但强扭的瓜不甜,总是少了些情情爱爱,因此并未动手。

除此以外,赵国砚暧昧不清的态度,也令人有些捉摸不透。

众人当中,就数二麻张罗得最欢,堪称是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让赵国砚和小青独处。

看那架势,都快赶上“红爹”了。

他的办法倒也简单,说白了,就是两头骗。

这边说:“赵大哥,江老板让你去村东头找他!”

那边说:“海小姐,你爹叫你去庄外头帮帮忙!”

两人到地方一碰头,孤男寡女,哪有江连横和海潮山的影子?

三言两语,互相对照,便知是二麻从中作梗。

赵国砚低声咒骂了几句。小青也很难为情,埋头不语,等一等,见赵国砚别无他话,抹身也就走了。

饶是如此,三番两次过后,两人终归是渐渐熟络起来。

凭着每次见面时的只言片语,曾经的那些误会,便也逐一得到化解、澄清了。

可话又说回来,二麻的手段并不高明,赵国砚也不是那憨头憨脑的空子,同样的话术,被骗一次也就算了,又怎么会接二连三反复上当?

还有小青那姑娘,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思春忘我的傻丫头,何以二麻叫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思来想去,恐怕两人未尝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情从何起,早已不得而知。

但小青毕竟是个乡下姑娘,见识短浅,总是惯于听信父辈的评价。

海潮山说赵国砚的为人可以深交,小青便天然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再看赵国砚,平心而论,也的确算得上是仪表堂堂。

江家太保,面白如玉。眼角上翘,略带酡红,状似小酌而恰好微醺;眉锋如刀,云浮青山,纵使怒目却不失倜傥。

单这般相貌,就引得沈家店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频频侧目,窃窃私语。

不抽烟,不酗酒,黄赌不沾,平生除了杀人放火,就不再有任何不良嗜好。

这样的爷们儿,提着灯笼满街转,万里挑一。

杀生,当然不光彩,但也分怎么看。

怒而杀之,匹夫而已;谋而杀之,当为豪杰。

何况世道如此,男杀女,妻杀妾,兵杀匪,匪杀民,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没有雷霆手段

??哪来菩萨心肠。

关东绺子,多如牛毛,百姓早就习以为常了。

一座村庄里,总有几个人跟胡匪打过交道,甚至本身就曾在山头上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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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看待胡匪,虽不至于心生向往,但也绝不认为落草为寇是一件可耻的事。

若有地方官为祸一方,百姓茶余饭后,免不了还要关窗闭门,替胡匪叫两声好。

没办法,空子不开眼,看什么都隔着一层纱,所见皆所想。

只有身在其中,方知江湖险恶。

时时自省,处处提防,风光背后,尽是提心吊胆。

…………

这天下晌,日暮黄昏,佃户村民陆续返回联庄会吃饭。

赵国砚在沈家店井边打水,刚垂下桶,直起腰,就听身后一阵蹑足细响。

乍惊,猛回过头,右手同时按在腰际,倒把小青吓了一跳。

“噢,是海小姐啊!”

赵国砚松了口气,却见小青的右手悬在半空,想来原本是要吓吓他,不料弄巧成拙,自己反被唬得一怔,继而有点懊恼。

“你这人咋回事儿?”小青问,“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

赵国砚支吾两声,却道:“没什么,习惯了。”

说着,便下意识绕井走了半圈儿,改换方向,跟小青面对着面。

可如此一来,打水的辘轳就反着转了,看上去总是有点儿别扭。

小青皱了下眉,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问:“你啥意思,我还能从后头把你推井里去,害你不成?”

赵国砚蓦地一愣。

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举止,多年的江湖经验,早已令他形成一种本能——绝不背向他人,哪怕对方是个姑娘,也不能掉以轻心。

想了想,忽然摇摇头,略带自嘲地再次辩解:“没什么,习惯了。”

小青打趣道:“我看你准是亏心事儿干多了,总觉得别人要害你!”

赵国砚没有否认,一边打水,一边问道:“你知道我是干啥的么?”

“嘁,不就是恶霸土匪臭流氓么,整得好像谁没见过似的,咱们武装队里还有几个人以前在山上吃过溜达呢!”

“你还懂黑话?”

“我二哥告诉我的,咱也见过世面,别瞧不起人。”

“行行行,怪我狗眼看人低。”

赵国砚不跟她争,见姑娘手里拎着水桶,就问:“你来打水?”

小青翻了个白眼:“不的,我来投井。”

赵国砚咂了咂嘴:“你家人脾气都这么冲么?”

“是你那话问得有毛病!”小青呛声道,“这个时辰,我手里还拎着桶,不来打水,还能来干啥?来看你呀?”

说着,自己忽然一怔,像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立时噎住了。

赵国砚没反应过来,只当小青是在调侃,就问她:“你哥呢?”

小青惊醒,忙说:“哦,他们跟我爹去巡逻了,得晚上才能回来。”

联庄会不止守卫沈家店这一座村庄,同时也兼顾着十里八乡,只不过沈老爷名望最大,出资最多,所以联庄会的总部才设在了沈家店,而非其他地方。

赵国砚点点头,提起一桶水,紧接着又垂下另一桶,忽然抬手说:“桶给我,我帮你打吧!”

“用不着!”小青立马将水桶拿到身后,“说多少遍了,我不是小姐,没那么矜贵,拎桶水还得靠男人帮忙!”

赵国砚有点尴尬,缩回手,无话可说。

旋即,静了一会儿。

联庄会远远地传来犬吠,近处只有井水声“哗哗”作响。

小青忽然问:“眼瞅着快一个月了,你们怎么还不走啊?”

“你问错人了。”赵国砚耸耸肩说,“我只是个听差的,这事儿轮不着我来做主。”

小青低头踢了下石子儿,嘟囔着问:“那你们为啥还待在这,总得有个原因吧?”

姑娘不傻,村里的风言风语早已渐渐传进了耳朵里。

她虽然恼火,却又同时感到好奇,想要求证,却又不肯直说。

明知故问,就已经自觉不太矜持,再要把话挑明,实在是难为姑娘了。

“不知道!”赵国砚的语气突然生硬,“干我这行的,有个规矩:听差办事,莫问缘由。东家不说,不能多问。”

“嘁,不说就不说,整得好像谁爱打听似的!”小青嘴上不饶人,想了想,又问,“你们要是走了,是回奉天么?”

“东家在奉天,我当然也得回奉天。”

“你能不能别老端着说话,也不嫌累得慌!”

“没有,我只是就事论事。”

“奉天好玩儿么?”

“嗯?”赵国砚没料到姑娘会问这个,沉吟片刻,却说:“那得分是什么人了。”

“好玩儿就是好玩儿,分人算什么意思?”小青没听明白。

赵国砚说:“你要是有钱

有势,在哪都好玩儿;你要是没钱没势,其实去哪都一样,差不太多。”

小青愈发好奇:“听你这话,你好像还去过挺多地方?”

“营口、旅大、沧州、十里洋场……”赵国砚兀自数了数,“确实不少,但也不算太多。”

小青有点羡慕,嘟囔着说:“我只去过宁安县,而且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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