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客灯

暖风微醺

暖风微醺

“我去试试。”

“永安长公主心善,若是同她讲清缘由,兴许能用什么东西换她的红玉玲珑骰。”

齐行之被他的天真气笑了,一时间口不择言反问道:“换做是你,你肯让一陌生人换你亡夫遗物?”

萧回幽幽回道:“我不会有亡夫。”

齐行之想也是。

“永安长公主不可能将红玉玲珑骰给你们。”

可是最开始他们连红玉玲珑骰的下落都不知道。

萧回不死心,“当真没有丝毫可能?”

齐行之不能把话说死了。

天都城人尽皆知,永安长公主仗着地位尊崇,荒淫无度,蛮横暴虐,更有甚者骂她的时候说“能把楚驸马爷气活过来。”

萧回却记着,他初来天都,为数不多待他好的人就有长公主。

以至于初闻永安长公主品行,他还问关清,天都城是否有两位长公主。

他觉得,长公主不似传言的模样。

齐监正既然没有把话说死,那就是有机会。

“齐监正可知永安长公主有什么喜好?我想登门拜会一二。”

其实早该拜谢,可惜初来那年,他忙着生存,后来碍于种种,只在年节宫宴上相遇致谢,未曾登门。

齐行之眼睛半睁半眯,戏谑道:“永安长公主喜好?最喜好你这般半大的少年。”

萧回:“……”

听起来不太对,但好歹省下一份礼金。

“多谢监正大人。”

“哎,我倒是想知道你说的友人不是你自己,到底是哪个,叫你如此奔波?”

萧回心下叹气,他还不敢以景二公子的友人自居。

景二公子在他落魄时给他吃过糕点,口头上不饶人,心肠不坏,萧回只是报恩。

再者,他跟晏昭说的,他心怀鬼胎,想看看景珏娶了王楚溪之后,南梁文臣武将唯景楚二家马首是瞻,萧氏皇族如何自处?

他是外夷之族,还想看看,天都城养出的景家后人,温柔乡中还有没有却敌万里,灼墨草原的能力。

长公主府邸离皇城很近,盖因长公主的名声不好,宅邸邻里官宦人家屋舍多半也空下来来。

她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驸马死后愈发肆无忌惮,被御史台上书斥责了很多次,依然我行我素。

其胡作非为之、蛮横暴虐之一便体现在屋舍田地上。

公主府第依照礼制来建,因她一人惹得四邻不敢同居,尽早搬迁,生怕教坏了自家人,如此,房屋就空置下来。

长公主以扩建府邸为由,向那些屋舍主人强买房契地契,公主府扩了又扩,已经有半个宫禁那么大。

俨然若神仙宫阙,丝竹乱耳,靡靡之音动烟柳。

萧回靠近府邸,那门口的守卫上下打量着,鄙夷地瞧了他一眼。

“又来了个想自荐枕席的!”

“生得一双眼和那草原质子一样,还是个有异族血统的少年,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

萧回暗叹,有没有可能他就是那个质子呢?

所以天都城不是只有他一个蓝眼睛的异族是吗?但他不是来自荐枕席的。

“烦请二位通禀,萧回拜谒长公主殿下。”

哎,他真是那草原质子啊!

公主府实在太大,门口通传消息送到长公主耳朵里,公主殿下的话再到门口,光是进门,萧回就花了近两刻钟。

时节已过夏至,临近正午,晴日日头曝晒,不多时便出汗了。

萧回跟随侍者到长公主在的水榭处,甫一靠近就叫凉风扑了桃花面。

水榭置纱帘,四周放了冰盆,炎炎夏日这里却像是秋日一般舒适自然。

长公主赤脚躺在矮榻上,蓝色鲛绡裙逶迤在地,腰间盖了条雪白狐貍毛毯,侧卧着闭目小憩。

水榭四周只有两位抚琴弄萧的白衣,看样子,这就是外人说的荒淫无度之源。

饶是萧回心中偏向长公主也得承认,就这小小的水榭已然是奢靡至极了。

长公主擡手示意奏乐的暂歇,见摆着珍果美酒的案上放了盒格格不入的的点心,正是萧回带来的。

她懒懒地擡头,“萧回殿下,许久未见,长高了不少。温太师为当世大儒,万世之师,弟子的礼仪倒是生疏。”

哪有登门拜会提一盒子点心来的,穷酸人家兴许会,王公大族就显得破落寒酸了。

“是吾辈怠惰,忘记了先生教导。”萧回不觉局促,将抠门寒酸全揽到自己身上。

永安长公主又看了眼点心匣子,古井无波的眼底到底起了涟漪。

这也是萧回从齐行之那里得来的消息。

楚驸马生前与永安长公主伉俪情深,常买茶点。

金银富贵,珍宝万千,她不缺银钱,萧回空着手都没问题,无论是贵还是贱,她都看不上眼。

唯有情义了。

“费心思打听了不少,你所为何事?”

“敢问珍宝红玉玲珑骰是否在殿下手中?”

长公主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与景二小子是何关系?为何帮他?”

天底下一桩新鲜事,草原蛮子相帮灼墨军后人。

“景珏满天都散消息,若有能提供红玉玲珑骰线索者,必有重谢。”

萧回还不知道此事,心下感慨二公子真是头脑简单,行径粗暴。

“不一定是帮他,我知道他想要的东西在您这儿,也能来请您绝对不要给他,成心给他添堵,不是帮他。”

长公主笑道:“那你可以放心,红玉玲珑骰在我这儿,也绝不会给任何一个外人。

萧回真放心了,忐忑的心啪嗒回到肚子里,话说到这份儿上,也算是绝路了。

“没有其他事就回去吧,别耽搁本宫笙歌曼舞。”

萧回去见长公主的事自然瞒不过晏昭,下值后晏昭换上便衣去找他。

时值夏末,落日沉入西山。

近来他见到萧回大抵总在此时黄昏。

萧回躺在草地上,解了发带,日光的余晖洒在脸庞上,晏昭走近,影子恰遮了日光。

“你去见永安长公主了?景珏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反正长公主没松口,告不告诉景珏也没差。”

萧回双臂枕在脑后,唉声叹气地说:“景二公子有点麻烦啊!”

“你这是自找麻烦。”晏昭坐卧在他身侧笑言。

就为这三年前那几块糕点,萧回殿下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区区几块点心,景二公子赚大了。

只是质子在天都也只能做些保媒拉纤的事混日子过,倒是屈才。

“永安长公主声名在外,市井上说公主别苑实是神仙府邸,此去你可见着了?”

萧回:“见着了,确是神仙府。”

抚琴弄箫的都是仙人之姿,不过比起阿昭哥来还是差了很多。

“嗯,其实还有处名副其实的神仙府……是天都城的销金窟。”

晏昭后半句声音有些低,哪怕换了个文雅的说辞,萧回也当知道是什么地方。

“阿昭哥,你如何知道的?”

萧回偏了个身子,头枕侧臂,暧昧笑道:“初入官场,好些日子夜里也不回学宫了,莫不是去过了?”

晏昭瞪大了眼,为掩饰耳尖的红伸手敲他脑袋,“休要信口开河。”

萧回揉着额角,却听晏昭叹着气说:“山外青山楼中楼,神仙府邸舞不休,暖风吹得死人臭,平白添得王公寿。”

这是先帝在位时候被称作乱民之人传唱的诗句,当今陛下勤政爱民,上行下效,倒是不曾听闻天都何处还有专供王公取乐的销金窟。

这首诗便落到了永安长公主常去的地方,美人如云的风流地——明月楼。

“永安长公主隔些时候会到那里,兴许还会有转机。”

萧回挑眉,“阿昭哥,你不是说这事不成,怎么你还打听这些事?”

“许你做个好人,不准我好心肠?”

晏昭没说,翰林院起草诏制,他在里待了几月,虽是个小小检讨,暗地里才觉着,天都城风起云涌。

尤其这数一数二的风流地,去的更是一流的人物,养的也是骨相一流的美人。

这话他不便告诉萧回,小质子长大了,过不了几年,风风光光送他回朔北。

至于回到朔北后,是不是龙潭虎xue,也得他自己闯一闯。

“上回关清同我说,你的武艺极好,哪天我们比试比试?”

“我哪里武艺好,阿昭哥你说笑了。”

晏昭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夜里浓茶泡着练刀法,三年前答应去望星楼放鸽,晚归时高楼射飞奴,藏巧若拙,不知是真巧还是真拙?”

他总得试试才好谋划,不然甫一出南梁就死在狼刀下,岂不是对不住他这些年的照顾。

晏昭上下打量萧回,很是奇怪,他每日夜里不睡,个子却也没少抽条,就是太瘦了。

是没让他吃好吗?

晏昭算了算例银,有了别的打算。

“阿公年纪大了,也想致仕,我想在栖凰河边上赁个院落。”

萧回抿唇,眸间晦暗不明,唇角扯起道:“好事。”

“你怎么不问问,你怎么办?”

萧回转过身背对着他,莫名负气,你想到这儿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呢?

“阿公在朝堂上还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人,陛下身体每况日下,朝堂上却有太子党派要改方田均税法,如今顾不上你。”

萧回依旧背对着他,冷冷一哼。

“你是朔北的王子,入学宫进学,位同我朝殿下,陛下想起来你的时候,应当给你封王建府。”

萧回冷嗤,这话谁信?

“嗯……”晏昭似真似假道:“封王建府且不提,天都城寸土寸金,从七品小官的俸禄估摸着赁不来好的,怕是要和晋先生做邻里,住茅屋破房,你觉得呢?”

萧回盯着他看,一时间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是阿公和晋先生做邻里住茅屋破房好不好,还是问他想不想来住茅屋破房?

哪知道晏昭勾唇笑道:“倒是委屈萧回殿下暂与我们同住了。”

萧回登时眉开眼笑,故作矜持道:“嗯,我受些委屈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