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真正的科研火种,从来不在那些光鲜亮丽的名单上。

汉东政法大学西门的梧桐树下。

一辆黑色奥迪A6静静停驻。

车门打开的瞬间,一个穿深灰行政夹克的男子几乎是跳着下了车,手里攥着的文件夹被他捏得变了形。

是赵峰的秘书刘铮。

"赵组长!

"

刘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赵峰面前,额头上的汗珠在夕阳下泛着油光,

"出大事了!

"

孟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赵峰身后躲了躲。

赵峰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抬手示意祁同伟先把科技学院的资料放进后备箱。

"喘口气再说。

"

赵峰从西装口袋掏出方巾递过去,

"天塌不下来。

"

刘铮接过方巾胡乱抹了把脸,喉结上下滚动:

"半导体小组的人全不见了!

"

“我按照科技部的指示去召集他们,立即投入工作。”

他抖开文件夹,露出里面空荡荡的签到表,

"按名单跑了七个单位,不是说出差就是病假!连实验室的水电费都拖欠两个月了!

"

“相关但凡是有点科技含量的单位全部都放假了。”

“还全部都是年假,长达两周。”

“这不是明摆着要和我们20天的计划作对吗?”

祁同伟放资料的手突然顿住,金属箱盖

"砰

"地一声砸下来,在寂静的校园西门显得格外刺耳。

"这...

"钟小艾蹙起眉头,

"是不是有人故意...

"

赵峰抬手打断她,转头看向气喘吁吁的刘铮,笑着道:

“你应该去麻将馆,去宾馆,去景点上找。”

汉东的科研风气极为不好关系或充斥大半就不说了。

多的是冒领名额,虚拿补贴的人。

赵峰就是正因为预料到会有这种场景出现,所以干脆就没去白费这个功夫。

直接来到大学里挑选人才,那不是更简单?

1991年这个关口能考上大学的可都不是简单之辈。

刘铮眼睛瞪得溜圆,没听出赵峰的话外之意:

"您怎么...我这就去!

"

他转身就要上车,却被赵峰一把按住肩膀。

"不急。

"赵峰转向校门内掩映在梧桐树间的灰色建筑群,

"你看看我们现在在哪?

"

刘铮茫然四顾:

"汉...汉东政法大学?

"

他突然提高音量,

"可我们要找的是半导体专家!学校里能干什么?

"

孟钰

"噗嗤

"笑出声,歪着头看刘铮:

"学校里当然是挑学生了。

"

“你不知道汉东政法大学的科技学院是除了政法学院含金量最高的吗?”

赵峰赞许地冲她眨眨眼,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刘铮手中的空白签到表:

"专家固然重要,但芯片研发更需要敢想敢拼的年轻人。

"

他忽然压低声音。

"有些老师水平顶尖,却因为不愿同流合污被排挤在项目组外;有些学生日夜钻研,就差一个施展才华的平台...

"

刘铮的呼吸渐渐平缓,眼中的慌乱被惊讶取代:

"您是说...

"

"祁同学。

"赵峰突然转头,

"科技学院张明远教授还在带研究生吗?

"

祁同伟浑身一震:

"您认识张教授?他因为反对盲目引进国外生产线,已经被停课半年了!

"

"停课不代表停脑。

"

赵峰轻笑,从内袋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他去年发表在《微电子学报》上的论文,我读过三遍。

"

“基本上能算汉东这个行业顶尖的人才了。”

刘铮倒吸一口凉气。

这又是自已的不足了,本来想着勤快点多干点事儿,帮赵峰分担分担。

没想到赵组长竟然又谋划好了。

"至于学生...

"

赵峰指了指科技楼方向,

"三楼东侧实验室,每晚亮灯到凌晨两点的,是不是有个叫林朝阳的博士生?

"

这次连钟小艾都惊讶地捂住嘴。

祁同伟更是像见了鬼似的:

"您...您连这都知道?林师兄因为不肯在虚假数据上签字,已经被延期毕业两年了!

"

夕阳突然穿过云层,将赵峰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他伸手轻轻弹了下刘铮手中的空白签到表,纸张发出清脆的

"啪

"声。

"真正的科研火种...

"

他转身拉开车门,西装下摆划出凌厉的弧线,

"从来不在那些光鲜亮丽的名单上。

"

“你以为这三天我在做什么?”

刘铮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恍然,最后定格在一种近乎崇拜的激动:

“又让我学到了,组长。”

“怪不得您这三天早出晚归,原来是挑人才找信息去了。”

实验室里。

夏夜闷热,老式风扇吱呀转着,吹不散屋里凝滞的热气。

教授张明远坐在小板凳上,后背的汗把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浸透一片。

他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把生锈的镊子,正对着桌上那盏充电台灯的光,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硅片上焊导线。

焊点歪歪扭扭,像爬行的蚂蚁。

“老师,给。”

林朝阳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半碗凉开水,水里漂着两片发蔫的薄荷叶,“解解暑。”

张明远“嗯”了一声,没抬头,汗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来,滴在硅片上。

他赶紧用袖口去擦,袖口早就磨得起了毛边。

沾了汗,擦不干净,反而留下一道水痕。

林朝阳蹲下来,递过一块用酒精泡过的纱布:

“用这个。”

纱布是医院输液时剩下的,林朝阳洗了又洗,晒干了攒起来。

他在电子厂打零工,流水线上摸多了焊锡,手指头总是脱皮,酒精擦一擦能止痒。

张明远接过来,小心地擦了擦硅片,又低头继续焊。

他的手有些抖,老了,眼睛也花了,焊锡丝总对不准位置。

“今天又失败了?”

林朝阳问。

“嗯。”张明远声音沙哑,“参数还是不对。”

桌上散落着十几块废弃的硅片,都是他们这几个月“手搓”出来的失败品。

没有专业设备,没有现成的设备研究,又没有津贴补助。

他们只能靠最原始的办法——张明远画图纸,林朝阳去废品站淘旧电路板,回来一点点拼凑、焊接、测试。

林朝阳拿起其中一块,对着灯光看了看,突然笑了:

“这个比上个月的好多了,至少线路没烧断。”

张明远也笑了,皱纹堆在眼角:

“你小子,倒是会安慰人。”

厨房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漏着水,声音像秒针,催着时间走。

林朝阳起身,从冰箱里拿出半个西瓜——西瓜是楼下水果店老板送的,快烂了,切掉坏的部分,剩下的还能吃。

他用勺子挖了两块,一块递给张明远:

“老师,歇会儿。”

张明远接过勺子,西瓜的汁水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来,黏糊糊的。他低头咬了一口,甜得发齁,是熟透了的味道。

“朝阳。”他突然说,“要是再不成,你就别跟着我耗了。”

林朝阳摇头:

“我不走。”

“你该毕业了。”张明远叹气,“跟着我,连学位证都拿不到。”

“那就不拿。”林朝阳咧嘴一笑,牙齿上沾了颗西瓜籽,

“反正我爸妈早当我没这个儿子了。”

“我真的想做出一番事业来。我觉得我们能成功,我们中国人不比外国人差。”

“欸——我——”

张明远不说话了,低头继续焊他的硅片。

风扇转着,吹不散夏夜的闷热,却把桌上那张皱巴巴的图纸吹得哗啦响。图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有些被反复修改,有些被红笔圈出来,旁边写着“再试一次”。

突然,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