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惊蛰：出师不利
长街两侧的居民都探出脑袋看热闹。嘿！这车比公交车还大？能坐多少人？
三十多个！听说这是县里跟什么什么旅游平台合作，特别邀请来的体验团。
体验团？
反正是来给云上村做宣传的。听说来的都是什么旅游达人，我女儿说的，有好几个都是大网红呢。
网红？不就跟万山村那个阿囡一样？去年那个阿囡在的时候，村里好热闹呢。
这排场真大。嘿，永梅的这个外孙女真不简单。
村口的大樟树底下，早就守着人。
一条鲜艳的横幅从这头拉到那头，写着“热烈欢迎云澜山居体验团”，树底下，鞭炮锣鼓齐备。
钟文焕带着镇里村里的干部，亲自到村里迎接。
一辆绿色的大巴车在山脚出现，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爬，在两旁边竹海松林间时隐时现。
眼看着它拐过一个弯又一个弯，突然不见了。
大家提了一口气。
“这怎么了？”李阿四拎着一串百子炮，爬到高处去张望，“车呢？车怎么不见了？坏了，该不会……”
话没说完，回过神来，连忙抽了自己一耳光：“呸，乌鸦嘴。”
没两分钟，负责对接的干部的手机响了。
“啊？好，我想办法！”
挂了手机。
“怎么了？”
“导游打电话来，路太窄，大巴车轮子卡进排水沟了！”
“啊？”众人都呆了，面面相觑。人还没到，怎么篓子先捅出来了。
王永梅老嬢嬢抢过阿太手里的蒲扇，狠狠拍在李阿四的头上：“你这张破嘴！”
钟文焕喊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走啊，男的都跟我走，去抬车！”
从镇里到村里的山路是修过的，没想到还是有一段山路太窄，又是个弯，大巴车拐弯一个没注意，车轮子被卡进路边的排水沟，车身一歪，又被顶上长出来的树枝狠狠刮了一道，吓得乘客一阵哇哇乱叫，等钟文焕带着一群人赶到，乘客早就下了车，聚在路的另一边等候。
驾驶员原本气得跳脚，这跑一趟，轮毂刮了车漆也刮了，赔本的买卖，回去还不得被老板骂死？
可眼看着人家镇里的一把手带着干部，又是道歉又是赔笑，二话不说，满头大汗地给自己抬车，到嘴的脏话不好意思骂出口，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倒霉！”
还能怎么样，先把车开出来再说。
吭哧吭哧地抬了半个小时，终于将大巴车从沟里抬了出来，看着车子重新出发，慢慢朝顶上继续爬去，钟文焕拍了拍裤腿上衣角上的尘土，心情沉重。
虽然发生了一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好在体验团的心情没被破坏，下了车，见到村子，都发出了惊叹声。
“没想到这山沟沟里还有个这么漂亮的村子呢！”
“刚刚那山路绕得我都要怀疑人生了，这叫什么——”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众人都笑起来。
林主任看准时机，一声令下，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在村镇干部和云澜员工的夹道欢迎下，云澜山居的第一批客人拉着行李箱，沿着清源溪，走进了云上村。
体验团三十多个人，一一办好入住，由工作人员引导到各自的房间休息，一阵闹哄哄过后，几人总算暂时清净，在大堂坐下来喝口水。
“百密一疏。”钟文焕摇头说，“料到会有问题，谁能料到这第一个问题竟然出现在半道上。”
“是。看来这山路还是得重新修过，否则以后车子多了，错车就成了一个大麻烦。”陈今越说。这路也不是说修就修，要钱。钱从哪里来？年初财政拨下来的钱就这么点，一年到头镇里几个村，这也要修那也要补，他们当着全镇的家，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方寸之间做腾挪。
难得很。
钟文焕心里也清楚。他叉着腰，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对刘清宁说：“今天这锅，镇里背。路的事一定要解决。我一会儿回镇里就布置下去，明天，不，后天，等体验团走了，马上动工。”
林主任在一旁连忙提醒：“书记，这钱没地方支啊，今年这经费已经够紧张的了，好几笔都还欠着呢！”
钟文焕手一挥：“反正都是欠，不差这一笔，干了再说。现在当务之急，现在先让人找些木板，把那几个拐角的排水沟盖上，免得明天大巴车下山，又卡在那里。”
老林无奈摇头，领命跑到一边去打电话。
“下午县里还有会，我先下去了。今越，你留在这里全程陪同，吃了晚饭再下来。”钟文焕叮嘱，“再盯一盯，看有什么地方要镇里村里出面，回头再理点材料，过几天县里开大会，我带上，一并找书记讨饭去。”
“行。”陈今越笑着应下。
两人目送钟文焕的车子下山，沿着小路折返。
“钟书记说话真好玩，怎么说去讨饭？”刘清宁忍俊不禁。
陈今越摇头：“你不知道镇里的工作难。”
云林镇是全县最偏远落后，最不受重视的镇，每年拨经费，都只能跟在别的乡镇屁股后面捡漏，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这也是为什么，镇里上下都特别重视云上村这个项目。
没钱什么也干不了，只有做出成绩来，才好开口要钱。
“镇里难，我也难。”刘清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天真有些出师不利，是不是？”
陈今越倒是乐观：“一个小插曲，不算什么。”
其实刚才他想到一件事，吓出一身冷汗。这次好在车子是往山坡的方向卡了，要是外向的轮子卡到路外，整车翻到崖下，今天就要酿成大事故。
这话他没说出口，不想给刘清宁沮丧的情绪再添焦虑。
“我让巧婷私底下给司机塞了个红包，总不能让人家跑一趟还倒贴。”
刘清宁坐在路寮外的美人靠上，把头一仰把眼一闭，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头疼，疼得很。
“这两天我们排练了很多遍接待客人，但刚刚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这么多人里，只有巧婷一个人是有酒店工作经验。她自己也没有。尽管她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一实战就明白，她太乐观了。
“今天来的人太多了。客观地说，你们的人手接待这么多人，确实不够，经验也不足。不过至少没出什么乱子，是不是？”
“是。原本我们的计划是招募18人左右的体验团，没想到报名的人这么多。”她想着多来一个人就是多一个宣传机会，口子一松再松，最后来了三十多个，几乎是原计划的一倍。
是她太贪心了。
要是来的人少，换一辆小型中巴车，说不定也就不会掉排水沟里去。
“别太灰心。正式营业之后你可以通过控制房源来控制入住客人的数量，由少及多，慢慢来。今天村里镇里这么多人都在，有什么要帮忙的，说一声，任凭差遣。”
刘清宁睁开眼：“真的任凭差遣？”
陈今越郑重点头：“就算你说要老钟来去客房给客人洗马桶，我现在也去把他抓来。”
“别，他对这东西有阴影。”
两人都想起吴文明来，忍不住大笑。
笑过以后，心情好了许多，刘清宁深呼吸一口气，把乱糟糟的情绪都赶出去。
“算了，不想这些。时候不早，我去看看西餐厅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因为陈显华还未物色到满意的厨师，村里的法餐厅其实还没有正式营业，为了接待今天的客人，刘清宁死活要陈显华把felicite的厨师先派过来，临时营业一天。
陈显华没办法，干脆让felicite暂停营业两天，连带着服务员和领班，整个团队打包送到村里来支援。
这一顿可不能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