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立冬:拉他入伙
到县里去,到市里去,那里有更大更广阔的平台让他施展拳脚。
她不能,也不愿意,也阻止不了。
“是好事呀,什么时候走?”
“快的话,这个星期就会公布。最慢,这个月底就走。”陈今越望着刘清宁,试图捕捉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令人庆幸又有些失落的是,没有在她的脸上找到自己预想中的神情。
“你……什么想法?”他喉结微动,声音里带着紧张与期待。。
刘清宁仔细想了想:“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祝你前程似锦,宏图大展!”
“……太官方了。”
刘清宁眼尾微挑笑了。
“你想要不官方的……”她走过来,双手从他外套伸进去,贴着里面薄薄的羊绒衫,轻轻环在他的腰上,“这样呢?”“尾音未落,她便仰起头。
月光将她的脸照得雪白,只有一双眼睛,如深潭,映着天上的星光。
陈今越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虽然已经确定了关系,但两人间的相处实在太少,到如今也只“脱敏”到可以自然牵手的地步。
此时她躲在他的怀里,仰着脸看着他,他从她的眼里看到星光,也看到自己。等他醒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一双手紧张得无处可放,僵了数秒,最终还是回应了她的拥抱。
夜晚的寒风在呼啸。
远处山林发出海一般的呼啸,空谷回音,不绝于耳。
她笑着直视他的眼睛,那双平常总是沉稳不惊的眼睛里,像风暴卷起骇浪,又透着一丝丝的……暧昧。
刘清宁紧张又期待着。
“呜呜……”
寂静的夜里响起低低的呜咽声。
两人一怔,目光随之转去。两只大黄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八目相对,确认了是“熟人”,热情地摇着尾巴围上来,绕着两人打转。
“去去,走开!”陈今越哭笑不得地赶它们。
听见熟悉的声音,两只狗的尾巴摇得更欢快了,一下一下,跟鞭子似的抽在两人的腿上。刘清宁痛得叫出声来,松开手,退开两步,躲开“攻击”。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都噗嗤笑了。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发烫的耳垂。。
话音未落,陈今越毫无预兆地往前跨了一步,发烫的掌心勾住她的腰,往怀里轻轻一勾。刘清宁下意识地抬眼,满天星光只在一瞬间。
冬夜幽幽,风月无边。
陈今越要走,刘清宁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可心里却堵了好几天。
但二期项目资金的问题没解决,她没什么时间伤春悲秋。
银行那边已经确定没戏,她得另外想法子找钱。
可去哪里找?家里的亲戚是不可能再要了,他们也都不富裕,一期项目还未有收益,不可能再投钱,她更不可能拉着亲戚把钱都押在这个小村子里。
陈今越倒是说过他在杭州工作一年多,攒了点小钱,他的身份敏感,不方便在云澜投资,但可以免息借给她。但刘清宁也不想要他的钱。
找谁呢?
她苦恼地躺在老屋西侧小树林里的吊床上,刷着手机,一条本地公众号的推送跳了出来——《不得了,这位“青田人”把法餐厅开到了大上海》
点开,陈显华的照片跳入眼帘。
陈显华从欧洲回来也有小半个月了。
父亲年迈,常年卧病在床,前段日子病情恶化进了医院,几次下了病危通知,大哥陈建华急召他回马德里,怕他见不上父亲最后一面。
那天接到电话是中国时间的凌晨,他立刻买机票,收拾行装,叫了青田到上海机场的包车,一路飞驰。
这一年多,陈显华在本地媒体上频频露面,司机认得他,路上与他闲聊,问他怎么这么匆忙要走,是不是国外的生意出了问题。
他说是父亲病危。
“嗐,忘了,你不算华侨,算是西班牙人。别人是家在青田生意在欧洲,你是家在欧洲生意在青田。”
陈显华说:“不算华侨,算华人。”
“怎么样,你对中国什么感觉?”
“挺亲切的,大概这就是你们中国人说的,血脉相连?”
“嘿,你看,你说的是你们中国人,不是我们中国人。所以说,当年我决定回来来,是对的。”
“你也是归国华侨?青田华侨,在欧洲是鼎鼎有名的。”
“有名是有名。真正能赚到钱的也不多,大部分也就是混个温饱。刚出去的时候,在中国餐馆里洗盘子擦马桶,一天洗十几个小时,手指头都洗皱皮了,还要挨老板娘骂。”回忆起往事,司机无不感慨。
“最初几年在欧洲,过得可真是苦啊!欧洲治安不太平,我后来租的房子也在贫民窟,每次出门上班,全部家当我都带在身上,放在一个包里。有一次晚上放了工,走在大街上,被人抢走了包。我拼命追啊,跑出去几公里把人追到,没想到那人有刀!嗐!还好那人也是个怂包,看我这边人多,把包一丢跑了!现在想起来,我都后怕!”
“这么苦还要出去?”
“有什么办法?青田穷啊,七山二水一分田,种地喂不饱肚子,只能往外面跑。把老人,孩子丢在国内,自己离乡背井,漂洋过海,赚一点辛苦铜钿。能赚到钱还算好的,多少人出去,钱没赚到,家也散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倒霉的,连欧洲的边都没摸上,命丢在半路上。”
“那你算哪种?”
“我?嘿嘿,我算命好的。出去干了十年,做点小生意,总算攒下一点小钱,勉强糊口,比不上你们这样的大老板。”
“那你怎么又回中国来了?”
“这两年外面的生意也难做,家里老人老了,孩子也大了,就想着回来看看有没有机会。”
从青田到上海,五个多小时的车程,司机聊了一路,从当年怎么找亲戚借钱,怎么偷渡跨过边境到在欧洲落稳脚跟,一口浓郁的“青普”夹杂着德意法语,故事如同车载广播般播放。
当话题转到孩子时,他的声调突然变得郑重。他说,我们青田人骨子里有一点和其他地方的华侨不同。
陈显华问,有什么不同?
他说我们青田人,走出去了,还想着家乡这点根。
“就算外面生了孩子,也要送回青田读书。在我们青田的学校里,一个班级就能凑出一个联合国。”他笑起来。
陈显华笑笑:“听说这两年,回国发展的华侨也多。”
“是。千山万水走遍,看得多了,才知道原来家乡才是最好的。你还真别说,现在中国的情况还真不一样了,你看,我什么手艺都没有,就会开车,也能混口饭吃。回来这几年,我干过快递,也送过外卖,再跑跑这个包车,一年赚到手的不比在外面赚的少。以前青田人为什么往外面跑?不就是因为在这个穷山沟里赚不到钱,吃不饱饭?现在在家门口能赚到钱,当然是回来的好,也能陪陪孩子,陪陪老人。”
“中国人说,父母在,不远游。”
“对喽!哎呀,我们这一辈是吃过苦的。现在的孩子们幸福,生在国旗下,长在春风里,过着的好日子,我年轻的时候想都不敢想!”司机笑声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