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龃龉

马车就一直停在长公主府门口。

过了一会,里面稀碎说话的声音停了,传来姬彧吩咐的声音:“去将军府。”

马车才哒哒地开始移动。

车夫猜,公子可能不太想那么快回去。

马车能动就行。

而他是一个合格的车夫,只需要装聋作哑。

车厢内。

温执素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往日温柔的眉眼,如今锁紧了眉头,红了眼尾。

倒像是泼墨山水中的一株红枫,或是一抹斜阳,亦或是升腾起的一抹红色云霞。

她耐心地等他说完他的委屈,不厌其烦地受着他蜻蜓点水的吻。

比起之前的模样,他学会了主动争抢。

又进步了。

温执素伸出手轻轻揉开他紧皱的眉头,又拂过他微红的眼角,指尖带着些湿润。

姬彧腾出一只手,将她的掌心含在他的手心贴在脸上,带着委屈却讨好的神情。

他连掌心都是冰的。

“小哭包,怎么委屈成这个样子。”她难得语气如此轻柔,“我没有去找那些面首,是长公主约我谈些女儿家的事情。”

“谁同你说得这些?故意激将你同我闹,真是坏心思。”

她本是攀着姬彧的肩,侧坐在他腿上。此时忽然抽了手,姬彧的眼神像受伤的小动物,湿漉漉的。

她扭身换了姿势,跨坐在他腿上,面对着他。

温执素贴着他的唇,悄声说:“不要闹,好不好?”

姬彧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乖巧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她立刻吻上去,毫不费力地开启他的齿间。初时他有些被动,忽而鼓起了勇气同她纠缠。

她仍不忘夸他:“……学的真快。”

便是这几字之间的松懈,她立刻落了下风。

姬彧的双臂紧紧拥着她的背,一只手箍在她的身侧,另一只手缓缓插入她的发间,拇指摩挲她的颈后,激起一阵颤栗。

他的吻在她的接纳与鼓舞下逐渐变得强势。

她很明显能感受到姬彧的动情。心里想,若是下次再进步了,该奖励他什么好呢?

然后继续沉沦。

马车总有到将军府门口的时候,车夫甚至都不敢出声。

最后是等在将军府角门外的春灵,打断了车内二人的动作。

两个人分开时,垂落了晶莹的丝线,洇入衣袍。

姬彧的眉眼间染了十足的情欲,黑眸润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外露的皮肤在暗处都能看清粉红一片。

他的喘息都有些急促,咚咚地心跳声在车厢内听的格外清楚。

温执素悄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喉结立刻极速地滚动了两下。半晌,红着脸点头。

他忽然摸出一张字条塞在她手里。

随后她起了身,掀开帘子之前同他说:“那,下次见。”

便消失在姬彧的视线里,只有车厢中残留的香气,诉说着刚才的真实。

马车外,春灵耐心地等着,见温执素下了马车,为她披上了件薄披风。

“走吧!”

二人一同进了府,马车才哒哒哒地离开。

一进院子,远远便看见一双绿色的眸子紧盯着她的脸,许是在看她微微肿起的唇。

温执素没有上前。

对于不乖的烈犬,自然是要训。

给几下鞭子几个甜枣,都是她说了算。

温执素扭身进了卧房,看了姬彧塞过来的告状字条,同长孙珩送过来的画上的字迹有些相似。

居然又多了一个爱打小报告的癫公!

等着挨揍吧,臭小子。

气哼哼地沐浴后便入睡,又梦到一片墨绿的湖水,还梦到她溺水了。

窒息感十分真实,害得她没有睡好。

真是邪门。

温执素用过早膳后,她先绕道去了趟西市。

今日应该便会传出流言,话本先生是为女先生,长公主将其引为知己。

女先生感念长公主的和亲大义,为其新撰一部《阙罗风俗录》,将茶馆的热度推上一个小高潮。

长公主的大义,和他们仇视长公主的娇淫奢靡并不矛盾。

一个“但是”便可以抹杀长公主十几年的付出。

她心里揣着下一步的事情,马车已经停在了月满楼。

许是她来得早,雪寻告诉她,国公还未下朝。

她便让雪寻帮她拿了本书,边看边等。

随口问了句:“霜临呢?怎么不见他人?”

雪寻眼珠滴溜乱转,瞥见楼梯下没几个人,小声说:“被国公罚了,在马厩刷马呢。”

看了看温执素疑惑的神情,又补了句:“都罚了十多日了。”

雪寻觉得他暗示的够明显的了。

国公夫人还不快反思一下,她十几日前做了些什么,让国公这么生气?

但温执素是个油盐不进的人,语气淡淡的回道:“哦。可能是国公吃错药了吧。”

笑话。

难不成国公府的事情还能怪在她头上?

他眼皮子眨巴烂了她也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她同国公府是合作,国公的情绪关她屁事。

没听说合伙做生意,还得给另一个合伙人提供情绪价值的。

温执素喝了一壶茶,看了几页书,被太阳晒的困倦。

正巧昨夜没睡好,她索性躺去了一旁的软榻上。

这应该是之前晏玄奕无家可归的时候,临时睡的地方。

日光有些刺眼,她把书盖在脸上,沉沉睡去。

晏玄奕踏着楼梯上来,就见到一书卷落在地上,榻上的人背着太阳侧着身,睡得香甜。

他放轻了脚步过去,捡起了书握在手里。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睡着时的样子。

没有故意引诱的姿态,没有媚意如丝的眼风,没有不安分的手,没有故意捏着嗓子的娇声细语。

她的样子很乖巧。

那双眼像是一扇门。

门后是坠入红尘的巫山神女,世人争相抢夺她的怜爱。

不管是京城第一公子,阙罗未来新皇的幼帝,还是不明来历的屠黎护卫……

未来或许还会有更多。

关了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字写的很丑,练功却十分有天赋,有些小聪明和小脾气。

喜欢穿五颜六色的漂亮衣服,喜欢喝茶,喜欢看着话本子吃零嘴。

或许他的妹妹若是同她一样长大,也是如此的模样。

只是他把妹妹弄丢了,她的命在别人手里。

最初对温执素的关照,不过是源于一丝对妹妹的怜意和想念,没成想却一次一次地被她惊艳,扎了根。

甚至从刺杀长公主失败那日,逐渐开始在七皇子面前撒谎,掩盖她的存在,消除七皇子的警惕。

以他的处境,保持现在这样就好。

她做她的神女,怜爱众生。

他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晏玄奕缓缓收紧了手,书卷与手指之间缓缓摩擦,不经意间划出一道痕。

手中因练剑而生茧,并未察觉。

温执素再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晒不到这一侧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说道:“国公怎么不喊我?”

晏玄奕命人拿了公文过来看,此时正在批阅。

皇帝年事已高,有时嫌累眼会将折子交给他批阅。他捻着朱砂御笔,仿着皇帝的字迹已经十分熟练。

见她醒了,放了笔,给她斟了一杯茶:“过来。”

温执素过去连饮了三杯,他又问:“你昨夜没休息好?”

眼下还有些许青黑。

“做了个噩梦,不妨事。”温执素睡得舒服,来了精神,“温明月带了三皇子的人入了将军府,往后你莫要再来,我们在这里或者去你府上见面。”

“好。”晏玄奕收了公文,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淡漠。

状似无意地问她:“你近日,同长公主走的很近?”

“嗯,我拉拢了长公主对抗三皇子。”她直言不讳,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藏。

她不拉拢,长公主要么是一颗定时炸弹,要么就是他或者他们的死敌。

怎么选都会比现在更差。

晏玄奕皱了眉,语气有些冰冷:“若我要你远离长公主呢?”

好听的声音,净说些不中听的话。

温执素寸步不让,回道:“若我让你不选择七皇子呢?”

晏玄奕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看中七皇子。

“为什么?”他选择了她的问题。

温执素喝了一杯茶,压压自己想要骂人的火气,问道:“你为何要选择七皇子?”

晏玄奕沉默,他说不出。

她知道他说不出,因为是书中强行降智给他按的站队。

所以她更要问:“七皇子哪里好?比之大皇子、太子、三皇子,好在哪里?”

晏玄奕此时倒是开了口,但十分的不耐烦。

她在以质问的口吻,怀疑他的选择,教他站队,教他做事。

他已经在这浑水里趟了二十年。便是从成了国公开始算,也已有了七年。

而她,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嫡女。刚刚一脚踏入漩涡,就险些被卷碎,是他在暗处为他挡了许多暗箭。

若她一心同恒暘长公主一派,暴露在明处,立刻会成为所有人的众矢之的。

他根本救不了她。

“若我不是七皇子一派,此刻你早已死过无数次。”

他选了最差的那种说法。

推远她。

温执素“啪”地摔了茶杯。

“以后后悔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