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御笔亲题,烽火靖平

初八,大吉日。

黄历言诸事大吉,一大早起来便天公作美,眼光高照,似乎连天意也偏爱谢宴青一般,特意将今日排得一切完美。

江映月前些时日打点商铺十分忙碌,昨夜熬了稍晚,此刻有些困倦,但仍如常起床。

用了早膳后,柳书陪她去挑今日赴宴要穿的衣衫。

边开衣箱边道,“奇怪了,往日那白公子十日里必有一日来见小姐,最近倒是有些时日没有往来了。”

她说的便是白衣客卿,算算时间,确实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天,却是他许久不曾联系自己。

江映月不以为意,“男儿志在四方,白大哥有经天纬地之才,哪有一直寻我这后宅女子的道理?”

言谈之间,已经挑好了一件湖绿雪缎长裙。

时值盛夏,过了六月那阵诡异的雪,京城的七月倒比往年炎热,人人叫苦不迭。

如今京中女子多穿绵或麻衣,外罩一层罗纱,已鲜少有人穿绸缎,嫌热。

江映月偏反其道而行之,她这一身雪缎触手生凉,穿在身上极为透气,倒是比寻常薄纱更舒适。

“兴隆绸缎庄的新品比往年更好。”江映月淡淡说着,衣服已然上了身,虽然湖蓝湖绿之流乃是夏日贵女们出行常用的颜色,乍一看并不出挑,但她本也不想太张扬。

雪缎材质特殊,穿上去别有一种雍容神韵。

柳书看得痴了,不由得感慨,“我家小姐真是天姿国色,便是粗衣麻布穿在身上也是好看的,可偏偏又生在大富大贵的人家,天生一朵富贵花。”

江映月笑着戳她,“属你嘴甜。”

整顿完毕,她在库房挑了一份贺礼,是一枚极为通透周正的玉璜,成色碧绿如翠,质地润泽似水,上面刻了字,乃是数百年前一名唤作陈忠的名将传家之物。

陈家当时也是名门,一时风光无匹,这玉璜也是御赐之物,精雕细琢竭尽能工巧匠之妙,而后历经时代变迁,几经辗转落入了江家。

如今这玉璜上刻字雕花的手艺已经失传,故它便是世间唯一孤品。

此刻那宝贝静静躺在锦盒里,泛着柔润光泽。

柳书跟着江映月一起长大,也知道这块玉璜在江家数不胜数的家珍里也算罕见精品,不觉微微一惊,“小姐,你不是恼小侯爷骗你?何以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江映月微微出神,想起当初嫁到侯府第二年的旧事。

彼时她已经待谢宴青如亲弟,有一次库房失火,她亲自清点损失,所幸也只是烧了几百两的银票,和一幅前朝画作,不算惨重。

谢宴青有她照顾,已然气色好了许多,人也健康不少,只还需要服药稳固精气神。

他那时也是少年心性,还不懂喜怒不形于色,看见江映月打开锦盒,瞧见这么玉璜,听得此物来历,一时间似有些向往和出神。

江映月记得自己当时笑着允他,若是他日挣了功名,文也好武也罢,便将这块玉璜送他。

谢宴青当时没有回话,只是直勾勾盯着她许久。

……

往事不堪记,江映月关上盒盖,闭目轻声道,“他当初刚入伍我便想好了,等他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了,我便送他此物,做人不可食言。”

不多时,上了马车,一路平稳到了谢宴青的新居。

谢宴青虽早已袭爵,新居却是不用定国侯府命名,而是一方牌匾,写着靖平两个大字,笔锋冷峻大气,是南祐帝御笔亲题的大字。

这般荣宠,在本朝还是头一遭,兼之烽火靖平,乃是称赞谢宴青用兵如神有救国之能,赞赏之意不言而喻。

谢宴青站在门口,客人络绎不绝,他虽然向来是冷性子,但因有皇权笼罩,他也不能显得太过孤高,于是便在门口依次和上门道喜的客人们寒暄。

江映月下了马车的一瞬,谢宴青的目光便没再从她身上移开过。

有些存了心思想讨好他的宾客们顺着他目光望去,便看见江映月仪态万千下了马车。

随着一声门口应接的侍从喊了一声“宁华郡主到——”

这声音一出,投向江映月的视线便更多了。

江映月亲手捧着锦盒,耳边能听见周围人混杂的声音,偶然听得“休夫”之类的字眼,知道是在说自己。

周围有许多不善的目光,她便是不与之对视也能深切感受到。

她自十四岁那年嫁入侯府开始就深居简出,但在那之前,她很熟悉这种被旁人敌视的感觉。

父亲曾告诉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纵使长大后她明白很多事情理由不在自己,但对于那种无来由的妒恨,她仍觉得有些恐惧。

握着锦盒的素手关节微微泛白。

江映月走到谢宴青面前,轻轻道了一声恭喜,随即感到他的呼吸是急促了一分,有一股带着兰麝香的温热气息迎面浅浅袭来,一瞬乱了她心智。

她本能地想要避开谢宴青,侧过头,向他身后正负责接了宾客并且礼物登记造册的长风走去。

长风当然不是自己亲力亲为,他身后有十几名穿着锦衣的下人,笑意盈盈接待了所有宾客引着人走向自己的座位,另架了一张桌子,一人负责清点一人负责登记,其余几人将登记好的送入库房,他只要监督就可以。

宾客如云,贺礼自然也不在少数,起先还算井井有条,可眼下却也逐渐有些忙乱,皆因礼物实在是太多了。

一眼扫见里间花园里已经有一些宾客在畅聊,皆是当朝权贵人物。

江映月微微一怔,恍惚间意识到那个曾经事事需她照料的少年如今真是已经如日中天了。

来不及将贺礼交到长风手中,却是谢宴青手臂向她一探,“送我的?”

江映月闻声抬头,对上他一双漆黑幽深的墨眸,一时间有如陷进去一般,半晌后才点了点头,手上一松,锦盒已经落入他手。

谢宴青打开锦盒一看,眸底一亮,再看她时,眼底若有一丝湿意。

“原来你还记得。”

他声音喑哑,恨不得将她立刻揽入怀中。

正当此时,楚秋秋冲上来,一掌推开了江映月。

“你凭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