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回头一看，一男子身形高大伟岸雄壮无比，身上筋肉结实嶙峋，一看便是练家子，不好惹的样子。
昨日吩咐他们抬箱子的分明是另一个人啊！
因这壮汉看起来实在分辨不出究竟血脉是胡人汉人，掌柜的一时犹疑，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人却和他们讲的是相同的胡语，一听声音又显然不是个善茬。
西凉城民风彪悍，他们开客栈的赚的是外乡人的钱，大多时候都是欺负中原人落单，好欺负。可面对当地人，他们是不会这般胡来的。
此地民风彪悍，若是公然做出黑店做派，莫说官府，便是周遭百姓也不会轻易放过，因故他们向来都是欺负汉人的。
因西州一带多年战乱，胡汉交战，是以胡汉互看不顺眼，便是当地人知道他们做生意坑了汉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甚至更有甚者还会支持这种行径。
因此，这石头城掌柜虽总使诈，生意倒是一直没有什么耽误。
到底掌柜的经验老道，第一个回过神来，连忙替自己找补起来，
“这位朋友还请见谅！实在是小店进了贼人，没办法才探查一下各个客房。您要是实在介怀，不妨报官，也好证了我们的清白。”
任谁听了不得感慨一句，一个开黑店的掌柜，还很有气节？
这便是他厉害之处了。
寻常人遇到这种事，再听了他的话一激，自然是要找官府讨个公道，可这反而就正中他下怀。
因官府的人，他是认得的，否则先前那么多汉人又怎么会一个个的都遭了殃还没人处理？
原是官字两个口。
不过，这掌柜的今次是失算了。
那壮汉听了他的话，只是冷笑，“报官？这鬼地方的官能抵什么用？老子的箱子被你开过了，财气外露了，你们两个还想抵赖？”
那掌柜的也不是善茬，来了脾气，冷冷一哼，“朋友，你想怎么样？你大可以清点完了再离开，大不了我们房费不收你！”
壮汉听了哈哈一笑，“你想得美，有这么简单让你了事？”
说着伸手入怀一探，摸出两颗蛋黄大的赤红药丸来，二话不说，塞进了掌柜和那小二口里，又按着他们下颌微一用力，只听咕噜一声，两人分别吞了那药丸下去。
那药丸颜色鲜红如血，入喉却是一阵清新甘甜。
然，须知自然万物中，眼色越是鲜艳的越是毒性强，这红红的药丸丹砂似的，看着便叫人心中生惧，此刻入了腹，自觉一股寒意陡然从胃里四散，令人心跳加速，四肢颤得发软。
“敢问好汉，给我们吃了什么？”
那壮汉冷笑一声，“毒药。”
说着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放开两人，大马金刀往旁边一坐，也不怕二人逃走——除非他们不想要解药。
说着，那壮汉还学着掌柜的语气嘲笑道，“你要是实在介怀，不妨报官。”
那叔侄二人见他松了手，背过身去用手猛扣喉咙想把药吐出来，但却是怎么也吐不出，两人只道自己今日遇到个不怕惹事的硬茬，
一阵肠胃绞痛隐约袭来，那掌柜的只觉越发不对，慌的白了一张脸，抬头看那壮汉，“朋友，我们真没偷你东西，便是偷了，也罪不至死，你要是杀了我们，自己也惹了命案，这样又有什么好？”
那壮汉冷笑一声，“老子看着像是怕事情的？你们这几年做的事情，上头的不满意，如今要我替了你们，难不成还需要交代？”
那小二还没反应过来，做叔叔的掌柜却是抬头大惊，“怎么会？大当家这是要过河拆桥不成？”
那壮汉稍加思索，身子前倾，语气试探问道，“你是说……”
掌柜的气上心头，有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然，“我是个命贱的！想好好开店你们黑云寨不给我机会，逼着我配合你们做那打家劫舍的下三滥事情！如今贿赂了郡守你们日子太平了！倒是来卸磨杀驴了！”
小二抱住了掌柜的，不禁大哭，“叔叔，就是咱们今天命不好吗？天来收咱们了？”
壮汉挑眉，“这么说，你这石头城本不是黑店，是被逼的？”
叔侄二人苦不堪言，不禁讲述起了他们的境遇。
原本这掌柜的名叫日善，他有个弟弟日山做小本生意的，去邻邦倒腾些瓜果来西凉城里卖，兄弟俩相依为命，省吃俭用攒了些银钱，开了这家石头城。
这日山后来娶了自己青梅竹马，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婚后当年就有了孩子，临盆之际因为打仗，一口气提不上来，断了气，孩子是遗腹子，也就是这小二，胡乱取了个名字叫阿狗，只图好养活。
弟弟日山和媳妇儿本是恩爱夫妻，爱人没了他整个人丢了魂一般，孩子不到五岁就死了。
日善没成亲，一个人带大了这娃儿，撑着石头城客栈。
十来年前，胡汉一直打来打去，西域这一带本就是必争之地，客栈哪有什么生意？遂逢山匪流寇作乱，其中最为实力雄厚的就属黑云寨。
他们逼着日善用客栈打掩护，夜里过来做非法勾当，小到偷鸡摸狗，大到奸淫掳掠，真是无恶不作。
好容易七八年前战争平息了，却是汉人赢了胡人，因此地方官也大多换了人来做，黑云寨的人便拿日善侄子的命做要挟，让他疏通新郡守的路子。
日善哪想到，自己这才过了没几天太平日子，就遇到了人要杀自己，老泪纵横道，“我一个人的命不打紧，左右老了，狗子还年轻吶……”
那壮汉冷嗤一声，“你也不必这般哭惨，这些年为虎作伥，你敢说你口袋里的钱都干干净净？”
日善还想开口找补两句，却是一个明艳逼人的女子推门进来，笑吟吟道，“罢了，这叔侄二人也是苦命人，且不为难他们。”
那女子声音极为温婉动听，正是昨晚住在隔壁客房的江映月。
而声如洪钟的壮汉，原是方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