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有理说不清

袁木夏都已经到了大门口,听胡银花声泪俱下,停下来。

胡银花哭诉:“李会计,你借我十块钱,我要回娘家找我兄弟,回老家找我婆家人,让他们来跟张德全讨个说法,给我做主。。”

“不然我死了都没人知道。”

张德全就是张场长。

袁木夏不知道该不该听,想了想关上门,从外面扣上。

去菜园摘了菜,回到隔壁,端了只方木凳,在隔墙下和面,摘菜。

听墙根,

胡银花很激动,声音也不小,袁木夏大概听明白了。

今中午上张场长上班之前,又将胡银花胖揍一顿,临走时留下话,让她滚,如果晚上回来她还在家,卸她一条胳膊一条腿!

胡银花被打的趴在床上,很长时间下不了地,听到下班的广播声,吓得不知道往哪里藏。

想要往山上跑,腿疼腰疼,胳膊疼,脸上还有伤,怕人家笑话,也不敢给男人丢人。

便想来隔壁先躲一躲,顺便求书记做做思想工作,让张场长别太打她,她都过了四十了,受不住了。

她又怕下班了,苏沃林在家,苏沃林在家比较霸道,看不起她。

她见到李雅竹哭了几声,才想起可以回家,求助婆婆家人,自个兄弟。

可身上没钱。

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张场长这么恐怖吗?

家暴,很残忍的家暴!

精神肉体经济三方面的。

上一次见到胡银花身上的伤,袁木夏就觉得触目惊心,本来还打算着有时间多关心关心胡银花,新社会了,家暴是犯罪,零容忍。

可实在太忙了,没抽出时间。

这才过了几天又被打一顿,听起来比上次还厉害。

袁木夏擀了点面条,端了两碗过去。

李雅竹正陪着胡银花抹眼泪。

胡银花本来被打成了熊猫眼,现在眼睛又红又肿,突出的颧骨,干枯的脸,面目有点狰狞。

穿的衣服似乎是二十多年前还没解放的那种老式样子,土布蓝还是斜襟的,裤子也又肥又大,脚半大不大,说是解放前农村给女儿家裹了一半,放开的,叫做解放脚。

看见她进来,胡银花擦着眼泪,想站起来,膝盖一软,又坐下。

袁木夏心酸。

也许是常年畏畏缩缩,也许是身心饱受摧残和压抑,胡银花的面相十分刻薄,似笑不笑的时候还有点猥琐。

说话的声音都苦巴巴的。

她有一天路过,听到张场长在院子里骂胡银花:寡妇脸,克夫相。

很形象。

李雅竹请胡银花一起吃:“小胡,吃饭,吃饱了再说。”

胡银花应该也饿极了,也不客气,双手接过饭碗,就吃了起来。

她吃饭不抬头,桌子上还有凉拌菜,也不伸筷子。

吃饭的声音很小,吃完一碗,抬头看着袁木夏,可怜巴巴的一副受气样子。

这是再吃一碗还是够了呢?

袁木夏试探问:

“胡姨,我再帮你盛一碗?”

胡银花双手递上饭碗:“再,再要一碗。”

袁木夏回去又盛了一碗过来:“胡姨,有拌黄瓜。”

“哦,好”胡银花战战兢兢的伸出筷子,飞快的夹了片黄瓜,进嘴里都不敢使劲嚼。

做贼似的。

手背有一大片淤青。

看的怪难受的。

袁木夏说:“你们吃,我一会儿过来收拾碗筷。”

胡银花是个可怜的女人,但是这幅长相和行为举止,完美的诠释什么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单单从面相行为举止上说。

还是家庭地位太低,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没了自信就显得可怜,太过可怜就有点可恨。

胡银花双手端着饭碗,站起来可怜巴巴的说:

“小袁,上次给我后脊背上的药还有吗?能再给我一点吗?”

袁木夏问:“旧伤还没好?还是又添了新伤?”

胡银花说:“新,新伤。”

袁木夏回去,将还剩下的一点膏药拿过来。

胡银花吃完了饭,掀起后背,旧伤添新痕,整个脊背血肉模糊。

不仅仅是后脊背,胳膊,大腿,面子,屁股,肚皮儿腹部都有。

膏药全部用完,还没够。

袁木夏倒吸了口气,李雅竹都拄着拐杖站起来帮忙了。

不停的说:“这个小张怎么这样,过不下去不过都行,怎么能打人呢?”

她对张场长和胡银花的事了如指掌,也知道胡银花是死皮赖脸硬缠上张场长的。

过不下去可以离婚,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呢?

两隔壁住了十几年,她自然知道张场长打老婆,打心里也觉得胡银花确实配不上张场长。

但是都已经过了十几年了,两口子打架不奇怪,打几下也没什么。

把人打成这样就说不过去了。

“我不离婚!”听李雅竹说离婚,胡银花忽然瞪大眼睛,坚定地攥起拳头:“打死我都不离婚!”

“他不就想逼我离婚,要娶外面的狐狸精吗?我就不让他得逞。”

李雅竹皱起眉头:“小胡,说事归说事,可不敢胡说!我跟小张共事2二十年了,可没听说过他有乱七八糟的事。”

“你今天在我们两个面前说了就算了,千万别跟别人瞎说。”

“也不敢让三宝知道。”

三宝是胡银花儿子的小名儿。

胡银花的眼神更坚定了:“李会计,我,我没瞎说”

“我知道你跟小袁都是好人,你们不知道,老张早就看上别人了,一直想逼我离婚,我不离就打我。”

李雅竹眉头蹙得更紧了:“别瞎说,他看上谁了,我怎么不知道?”

胡银花神神秘秘的说:“告诉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可别告诉别人,就是知青点的那个女队长,水一方。”

知青女队长水姐姐?

哪儿跟哪儿呢?

袁木夏哭笑不得,水一方是知青中年龄最大的,今年也才二十五。

她出生书香门第,长得好看,对人好,组织能力也强,就像知青们的知心姐姐,不管男知青还是女知青,都叫她水姐姐。

她已经订了婚,未婚夫在她家所在的城市,两家正在想办法给她办理回城手续,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最迟年底就会回去。

她在知青点住了四年,从来没听说水姐姐有什么感情问题。

她基本上上班都跟大家在一起,晚上住在宿舍,星期天都没单独出过门。

这不妥妥的造谣吗?

何况,张场长都四十出头了。

袁木夏本来还很同情胡银花,忽然间不同情了。

盘子和碗摞起来放在木盘里,说:“胡姨,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水姐姐行为端正,作风正派,我在知青点四年,从来没有听过她有什么问题”

“人家在城里有对象,都订婚了,两家人都在想办法让她回城,听说都办的差不多了,指不定过年就回去结婚了。”

“你要是瞎说,传出去毁了人家名声,要负责的。”

胡银花听她这么说,愣了愣,忽然发疯似的,从衣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

颤颤巍巍的递给袁木夏:“我没有瞎说,看看这是她给老张写的,我亲眼看见她在场部门口,交给老张的。”

“老张拿着这张纸,反过来正过去的,一遍一遍的念,晚上还压枕在枕头下。”

“我说他被狐狸精迷住了,他就骂我寡妇脸克夫相,让我去死,说要跟我离婚。”

“我说要去找那个狐狸精,他就把我往死里打,他说如果我敢去找狐狸精,就打死我!”

袁木夏看完的纸上写的,更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不就是为了庆祝农场又一个大丰收,农场所有的下属单位要在七月中旬举办一次庆丰收文艺晚会,知青点排练的节目,其中的一个节目么。

一首诗歌朗诵。

国外的一首爱情诗。

由一男一女朗诵。

为了烘托气氛,知青点和场部共同参与。

场部推选的是张场长,知青点推选的是女知青队长水花花。

这首诗比较长,张场长没时间,水花花就抄写了两份,交给他一份。

那天在场部门口碰到水花花,她拿着抄好的诗句去想交给张场长,张场长正好不在,出了大门碰上了就给了。

她还和水花花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胡银花不识字,见张场长整天拿着纸读来读去,晚上还压在枕头下,找个读初中的孩子问了问,孩子给她读了一遍。

她虽然不懂,却听出了情了爱的。

便在在张场长面前唠唠叨叨,骂水一方,张场长当然生气。

张场长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只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