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雄黄粉
此刻的琉璃蒸馏器突然发出刺耳的爆裂声。
沈清转头看见药液在器皿中沸腾成漩涡。
她不顾一切地握住滚烫的琉璃管道，任掌心传来皮肉灼烧的剧痛。
在药液即将溢出的刹那，沈清咬紧牙关，将整碗泼向矿洞深处。
紫雾轰然炸开，沈清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矿洞石壁上，眼前炸开无数金星。
朦胧间，她看见阿史那延举着弯刀冲进矿洞，林安背着药箱紧随其后，而瑞莲正将染血的帕子按在她掌心的伤口上。
“娘！“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您的手...“
沈清强撑着起身，抓起地上的匕首，剜下一块黏液放在鼻尖细嗅。
除了熟悉的金砂腥气，竟还混杂着刺鼻的硫磺味。
“不是雄黄。“
她的声音沙哑如破锣，“是硫磺与朱砂混合，遇金砂高温生成的毒烟！“
洞外忽然传来马蹄声。
一名侍卫跌跌撞撞冲入矿洞：“王弟！南诏商队的驼队在十里外被截获，马车上...“
话未说完，阿史那延已拔出弯刀冲了出去。
沈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抓住林安的手腕：“快！取龟兹的冰蚕丝来！“
少年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
他迅速打开药箱，取出一卷银白色的丝线。
沈清将丝线浸入剩余的蓝花露，冰凉的液体顺着指缝流淌，暂时缓解了掌心的灼痛。
“硫磺遇水分解，蓝花露能中和朱砂毒性。“
她将浸透药液的冰蚕丝缠绕在矿工口鼻处，“用这个做面罩！“
瑞莲已带着矿工家属赶来。
众人在月光下忙碌，将蓝花露煮沸后泼洒在矿洞各处。
蒸汽升腾间，紫雾渐渐转为灰白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酸味。
当阿史那延押着南诏商人返回时，沈清正跪在昏迷的矿工身旁，用银针在他涌泉穴施针。
“他们承认了。“
阿史那延的铠甲上溅着血迹，手中的羊皮卷在风中猎猎作响。
“受雇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羊皮卷某处，瞳孔骤然收缩。
沈清抬头望去，只见少年王弟的脸色比矿洞中的伤者还要苍白。
“给我。“她伸手接过羊皮卷，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事成之后，龟兹蓝花园归...“
“不必念了。“阿史那延突然夺过羊皮卷，在火把上点燃，“立刻救治伤者，其他的...“
他望着燃烧的纸卷，眼中跳动的火光比毒雾更灼人，“等天亮再说。“
黎明破晓时，最后一名矿工转醒。
沈清倚着矿洞石壁，看着瑞莲给众人分发加了蜂蜜的蓝花露。
林安正在收拾满地狼藉，破碎的琉璃蒸馏器旁，凝结的金蓝色药渣在朝阳下闪烁，宛如撒落一地的星辰。
小狐狸不知从何处叼来半块焦黑的木牌，上面“南诏商会“的烙痕依稀可见。
“沈大夫。“阿史那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年王弟已换下带血的铠甲，腰间却仍别着那把弯刀，“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沈清转身，晨光勾勒出她疲惫却坚定的轮廓：“先重建矿场吧。“
她弯腰拾起小狐狸叼来的木牌。
“用西凉的通风法改造矿洞，再在岩壁上种植蓝花——金砂与蓝花相生相克，或许能彻底杜绝毒瘴。“
阿史那延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枚刻满龟兹铭文的青铜令牌，重重按在沈清掌心。
“从今往后，龟兹金矿的通风改造与蓝花种植，全凭沈大夫做主。”
令牌边缘的齿痕硌得她伤口生疼。
三日后，丝路医园的学徒们扛着特制的风箱抵达矿场。
沈清站在矿洞口，看着林安指挥众人将西凉的“地龙通风法”与龟兹的石砌工艺结合。
凿开的石壁间，蓝花幼苗被小心翼翼地植入金砂土，淡紫色的花苞在矿灯下轻轻颤动，仿佛在黑暗中点燃了希望的火种。
暴雨夜，矿洞深处突然传来轰鸣，值守的矿工连滚带爬地逃出洞口。
“不好了！渗水了！”
沈清顶着雨幕冲进矿洞，只见积水裹挟着金砂与硫磺碎屑奔涌而下，刚刚种植的蓝花苗在浊流中摇摇欲坠。
“快用麻袋装砂石堵截！”
她抓住一个学徒的胳膊，“瑞莲，去取大食商人送的速干树脂！”
雨水顺着洞顶滴落，打湿了她的鬓角，却浇不灭眼中的焦灼。
当第一袋砂石投入洪流时，她忽然瞥见漂浮在水面的蓝花。
“等等！”沈清猛地扯下腰间的蓝花银坠，将吊坠里暗藏的药粉撒入水中。
奇迹般地，翻涌的水流渐渐变得澄清，金砂与硫磺碎屑在荧光中凝成絮状物，缓缓沉入水底。
林安举着琉璃灯凑过来，惊道：“师父，蓝花露不仅能解毒，还能净水！”
暴雨停歇时，矿洞已被改造成另一番模样。
沈清指挥众人在巷道底部挖出暗渠，铺上掺着蓝花根须的陶土砖。
当清澈的地下水顺着渠沟流淌时，岩壁上的蓝花苗贪婪地吮吸着水分。
叶片在风中舒展，渗出的汁液与水流交融，形成天然的净化屏障。
这件事很快随着商队传遍丝路。
大食的学者带着羊皮卷前来求教，南诏的药师偷偷混入矿工队伍观察蓝花特性。
沈清站在新建的蓝花净水塔旁，看着水流在琉璃管道中折射出虹彩。
“在查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史那延身披玄色披风，手中把玩着半块刻有南诏商会徽记的木牌。
“幕后之人藏得很深，但他们忘了——”
他将木牌抛向空中，抽出弯刀劈成两半，
“只要龟兹的蓝花还在生长，丝路的医者就不会退缩。”
暮色中，瑞莲带着学徒们在净水塔下晾晒药材，林安则蹲在水渠边记录蓝花的净化数据。
小狐狸不知从哪里叼来颗琉璃珠，铃铛声惊动了栖息在蓝花丛中的夜莺。
扑棱棱的振翅声中，沈清望着漫天晚霞，忽然觉得那些交织着金粉与花汁的岁月，终将在丝绸之路上绽放出更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