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深圳·二
林美琪搬来的第一天，我的40平米公寓就宣告阵亡。
"这是什么？"她举着电动牙刷，像拿着外星武器。
"刷牙用的。"我憋着笑，"插电的比手动干净。"
她皱眉研究半天，终于按下开关。牙刷"嗡"地震动起来，她尖叫一声甩出去，正好砸在泡面箱上。
"抱歉。"她脸颊绯红，"我家都是佣人挤好牙膏递上来的。"
我捡起牙刷，顺手揉乱她的头发："欢迎来到平民世界，公主。"
晚上洗澡时，浴室传来第三声尖叫。我冲过去，看见她裹着浴巾，指着花洒像见鬼。
"水怎么会变色？！"
"那是温度调节。"我憋笑憋出内伤，"左热右冷，中间是..."
话没说完，她拧错方向，冷水劈头浇下。黑色长发瞬间贴在脸上，像只落汤的布偶猫。
"爽朗！"她咬牙切齿，"这比我学开游艇还难！"
睡觉时问题更严重。我的双人床对她来说太小，翻身就会撞到墙。凌晨三点，她第n次踢到我。
"对不起。"她声音带着哭腔，"我习惯了三米大床..."
我长叹一口气，抱起枕头："你睡床，我睡沙发。"
"不行！"她拽住我衣角，"我...我怕黑。"
最后我们像两把勺子叠在地铺上。她的后背贴着我的胸膛，发丝挠得我鼻子发痒。
"爽朗，"她在黑暗里小声说，"你闻起来像阳光。"
"那是洗衣粉，19.9包邮。"我收紧手臂，"睡吧，明天带你去体验平民的快乐。"
第二天是周六，我带她去城中村吃肠粉。她盯着油腻的塑料凳不敢坐，我脱下外套垫上。
"老板，两份肠粉加蛋！"我高声招呼，转头对她眨眼，"米其林三星水准。"
老板娘端上肠粉时，林美琪瞪大眼睛："这...这么薄？"
"这叫晶莹剔透。"我示范着卷起肠粉，"啊——张嘴。"
她犹豫着咬下，眼睛突然亮了："好吃！比半岛酒店的早茶..."
我捂住她的嘴："嘘，在这里说半岛酒店会被当成叛徒。"
逛超市时她像进了迪士尼，把货架上的零食往推车里扫。
"这个！还有这个！"她举着辣条兴奋得像孩子，"香港超市没有这些！"
直到看见价签。她拿着15.8元的薯片，表情像在看诈骗："这么便宜？真的能吃？"
收银台前，她抢着掏出黑卡。我默默抽走，递上我的储蓄卡。
"这里刷不了那种卡。"我低声解释，"而且...现在是我们'我们'的钱。"
她愣住，随即眼圈发红。回家的路上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
甜蜜的日子持续了一周，直到周一早晨。我正系领带，她突然从背后抱住我。
"今天别上班了。"她蹭着我的后背，"我们去澳门玩，我订了永利皇宫..."
我转身捧起她的脸："美琪，我得工作。不像某些人，我可是要还房贷的。"
她撅嘴："我可以..."
"不。"我打断她，"你的钱是你的。我的生活是我的。"
公司里，经理老陈神秘兮兮地把我叫进办公室。
"爽朗，有大客户点名要你。"他搓着手，"香港来的王老板，说要买整层写字楼！"
我手里的文件"啪"地掉在地上。老陈疑惑地看我："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我强扯出笑容，"可能早餐吃坏了肚子。"
会面安排在下午。我提前半小时到会议室准备，门突然被推开。王总踱步进来，西装革履，身后跟着两个保镖。
"又见面了，小白脸。"他径自坐上主位，"听说你月薪两万？还不够美琪买个包。"
我握紧拳头："王总如果是来买房，我很荣幸为您服务。如果是私事..."
"聪明。"他甩出一份合同，"离开美琪，这单生意提成全归你。不然..."他敲敲桌面，"深圳的中介圈很小。"
我翻开合同，金额后面的零多得眼晕。这单成了，我的房贷能一次还清。
"考虑清楚。"他起身整理袖口，"美琪跟过我三年，我知道她多难养。你以为爱情能当饭吃？"
他走后，我在会议室呆坐良久。手机亮起，是美琪的消息："晚上想吃你做的番茄炒蛋~"
我盯着那个波浪号，仿佛看见她撒娇时的酒窝。突然明白，有些选择根本不需要思考。
下班回家，电梯门一开就闻到焦味。冲进厨房，看见美琪围着我的hello kitty围裙，锅里一团黑炭冒着烟。
"我想给你惊喜..."她满脸面粉，像只花猫，"但火候..."
我关掉煤气，把她搂进怀里。她的身体微微发抖，我这才发现流理台上摊着《家常菜入门》。
"笨蛋。"我吻她的发顶，"不会做饭可以叫外卖啊。"
"可是..."她抬头，眼里有泪光，"我想做个合格的女朋友。"
那一刻，我做了决定。从公文包抽出合同，当着她的面撕成两半。
"今天见到王总了。"我看着纸片落进垃圾桶，"他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
美琪脸色煞白。我继续道："但我告诉他，有些东西是无价的。比如..."
"比如什么？"她声音发抖。
"比如你第一次做的番茄炒蛋。"我指着那团焦炭，"虽然像木炭，但我会全部吃完。"
她破涕为笑，扑上来咬我肩膀。我们滚倒在沙发上，打翻的面粉像场小雪。
突然，门铃响了。透过猫眼，我的血液凝固——王总带着两个保镖站在门外。
美琪抓紧我的手臂："别开..."
但来不及了。王总的声音穿透门板："美琪，医院来电话了。你母亲的配型找到了。"
美琪瞬间僵住。我知道她母亲尿毒症多年，一直在等肾源。
王总的声音继续传来："手术费三百万，我已经预付了。只要你回来..."
美琪的手指深深掐进我手臂。我转身捧起她的脸："去吧。"
"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那是你妈妈。"我强忍哽咽，"我等你..."
"傻瓜。"她突然笑了，转身拉开门。王总得意的表情还没展开，就被她接下来的话冻结。
"王总，感谢您预付手术费。"她声音清晰，"钱我会还。但请您记住——"她挽住我的手臂，"我现在是爽太太了。"
王总脸色铁青："你疯了？跟着这种穷光蛋..."
"是啊，疯了。"她靠在我肩上，"疯到觉得幸福比钱重要。"
门关上后，我们相视而笑。厨房里的焦炭味还在弥漫，但此刻，那是我闻过最香的味道。
晚上，我们挤在沙发上吃泡面。她突然问："爽朗，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会嫌弃我吗？"
我嗦完最后一口面，严肃地说："会。"
她瞪大眼。
"会嫌弃你..."我慢悠悠补充，"吃泡面不放火腿肠。"说着变魔术般掏出两根火腿肠。
她笑着捶我，我们闹作一团。窗外，深圳的灯火依旧璀璨。但我知道，从此有盏灯是专为我们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