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西班牙小辣椒·二
活动中心那晚之后,我和卡门的关系像雅鲁藏布江的春汛,一发不可收拾。
"shuanglang,这个怎么吃?"卡门举着一块糌粑,皱着鼻子闻了闻。我们坐在村口的老茶馆里,阳光透过彩绘的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像这样。"我掰了一小块,蘸着酥油茶送进嘴里,"藏族的能量棒,吃了能打死一头牦牛。"
卡门学着我的样子咬了一口,立刻做了个鬼脸:"天啊,像吃沙子!"她抓起我的酥油茶猛灌一口,"你们中国人怎么什么都吃?"
"嘿,"我抢回我的茶碗,"西班牙人还吃生火腿呢,那不就是没煮熟的猪肉?"
茶馆里的藏族老人都笑了,卡门红着脸捶我:"那不一样!jamon(火腿)是艺术!"
我凑近她耳边:"那今晚让我也见识下西班牙'艺术'?"
卡门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陪游先生,你的'绿色服务'越来越不绿了。"
"被你染红的。"我大言不惭地说,引得她又是一阵大笑。
客栈暂时不能住人,我们搬到了村子另一头的家庭旅馆。老板娘是个热情的藏族大妈,看我们的眼神充满慈爱和了然。
"你们两个,一间房?"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问,手里晃着一把钥匙。
"不,两间!"我赶紧说,却被卡门打断了。
"一间就够了,"她挽住我的胳膊,对大妈眨眨眼,"省得他半夜偷偷溜过来。"
大妈哈哈大笑,给了我一个"小伙子有福气"的眼神,只给了一把钥匙。
"你故意的。"上楼时我低声说。
卡门得意地晃着钥匙:"节约资源,绿色环保。"
房间很小,但收拾得很干净,窗户正对着雪山。唯一的缺点是——只有一张床。
"我睡地板。"我主动说。
卡门正在整理她那些五颜六色的衣服,闻言回头看我:"为什么?床够大啊。"
"因为..."我挠挠头,"我怕控制不住我的'非绿色'想法。"
卡门走过来,手指划过我的胸口:"谁要你控制了?"
她的唇贴上来时,我脑子里像炸开了一万朵格桑花。
那天晚上,我们挤在那张不大的床上,卡门枕着我的手臂,给我讲她在巴塞罗那的生活。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柔软,带着淡淡的乡愁。
"我家开tapas(西班牙小吃)餐厅,爸爸总说我是他最辣的'小辣椒'。"她轻轻笑了,"我妹妹才是真正的辣椒,十六岁就敢和斗牛士约会。"
"听起来你家很热闹。"我抚摸着她的红发,想象着那个遥远的地中海家庭。
"是啊,吵吵闹闹的,但很温暖。"她突然转身面对我,"shuanglang,你家人呢?"
这个问题让我僵了一下。我很少谈起自己的事,陪游嘛,就是要做游客的解忧草,自己的烦恼得藏起来。
"普通家庭,"我轻描淡写地说,"我爸是中学老师,我妈是护士。他们...不太理解我的工作。"
卡门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你做陪游?"
"知道,但不接受。"我苦笑,"在他们眼里,我大概就是个高级玩伴。"
卡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觉得你很棒。"
"因为我能逗你笑?"
"因为你让每个来这里的人都开心。"她的手指描摹着我的眉眼,"就像...西藏的阳光,温暖但不灼人。"
我的心像被什么击中了。这个西班牙姑娘,在认识不到一周的时间里,竟比任何人都更懂我。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了当地的市场。卡门像发现新大陆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
"这是什么?"她指着一排彩色的编织袋问。
"香囊,装藏药的。"我拿起一个闻了闻,"据说能驱邪避灾。"
"我要买一个!"卡门兴奋地挑选着,"这个红色的好看!"
我帮她讨价还价,用藏语和商贩交流。卡门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你还会藏语?"她惊讶地问。
"一点点,"我得意地说,"陪游的基本功。"
卡门突然搂住我的脖子亲了一口:"我的陪游太全能了!"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我的耳朵发烫。这个西班牙姑娘从不掩饰她的感情,像一团火,烧得我无所适从又甘之如饴。
中午我们在一家小面馆吃饭,卡门坚持要学用筷子。
"这样?"她笨拙地夹着一根面条,结果全掉回了碗里。
"手腕放松,"我站到她身后,握着她的手示范,"像这样...轻轻用力。"
卡门转头看我,鼻尖几乎碰到我的脸:"你教得真耐心。"
"收费项目,"我故作严肃,"要加钱的。"
她笑着用沾了辣椒油的手指抹在我脸上:"用吻支付可以吗?"
面馆老板咳嗽一声,假装没看见。我红着脸坐回座位,卡门却笑得前仰后合。
"西班牙人都这么...开放吗?"我小声问。
"只有遇到喜欢的人时。"她眨眨眼,突然正色道,"shuanglang,我的签证还有五天就到期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我低头搅动着面条,突然没了胃口。
"哦...这么快啊。"
卡门伸手握住我的手:"我不想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咬着下唇,"我从来没为哪个男孩改变过计划。"
我们沉默地吃完剩下的面。阳光依旧明媚,市场依旧喧闹,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回旅馆的路上,卡门突然说:"我有个主意!"
"什么?"
"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啊!"她眼睛亮晶晶的,"做我的私人陪游,我付你工资!"
我愣住了。离开墨脱?我从没想过。这里是我的家,我的舒适圈。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了。
"我...考虑考虑?"我含糊地说。
卡门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笑起来:"没关系,还有五天呢!"
那天晚上,卡门接到一个电话,说的是飞快的西班牙语。我虽然听不懂,但从她越来越亮的眼睛能看出是好消息。
"太棒了!"她挂掉电话,兴奋地跳上床,"《viajes》(《旅行》杂志)要我拍一个中国少数民族的专题!第一站是云南,下周就要开始!"
"恭喜。"我勉强笑笑,"那...你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从拉萨飞昆明。"她扑到我身上,"这意味着我们还能多相处几天!"
我搂着她,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三天。七十二小时。然后呢?
第二天,我们去了雅鲁藏布大峡谷。站在观景台上,脚下是万丈深渊,远处是连绵的雪山。卡门靠在我怀里,安静得不像她。
"真美啊。"她轻声说,"像梦一样。"
"是啊。"我吻了吻她的发顶,"像你一样不真实。"
卡门转身面对我,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shuanglang,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你跟我一起去云南,你会吗?"
我的心跳加速。云南。不是西班牙,只是中国的另一个省份。但对我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跨越。
"我..."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的专题要拍多久?"
"一个月左右。"她咬着嘴唇,"然后...我可能要去贵州,或者回西班牙交稿。"
回西班牙。那个距离墨脱八千公里的地方。
"让我想想。"我最终说。
卡门点点头,勉强笑了笑:"没关系,我理解。"
回程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卡门一反常态地安静,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晚上,我们在旅馆的小院子里喝酒。青稞酒很烈,但今晚我们都需要一点勇气。
"卡门,"我终于开口,"关于云南的事..."
"你不用现在回答。"她打断我,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
"不是难..."我斟酌着词句,"只是我从来没想过离开西藏。这里有我的生活,我的朋友..."
"我明白。"她笑了笑,但眼睛里的光黯淡了,"就像我离不开巴塞罗那的阳光一样。"
我们沉默地喝酒,各自沉浸在思绪中。月亮升起来了,又大又圆,照亮了卡门精致的侧脸。
"你知道吗,"她突然说,"在西班牙,我们有个说法:'爱情就像鬼魂,人人都在谈论,但很少有人真正遇见。'"
我抬头看她,心跳如鼓。
"我觉得..."她继续道,声音轻得像梦,"我可能遇见我的鬼魂了。"
我再也忍不住,起身将她拉进怀里。她的唇带着青稞酒的醇香,身体温暖而真实。这一刻,什么墨脱,什么云南,什么西班牙,统统都不重要了。
"我跟你去云南。"分开时,我喘息着说。
卡门瞪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我捧着她的脸,"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想清楚下一步。"
她欢呼一声,扑上来吻我,差点把我们俩都撞倒在地。
"我就知道!"她兴奋地说,"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别高兴太早,"我警告她,"我可是很挑剔的雇主。"
"哦?"她挑眉,"有什么要求?"
"24小时贴身服务,"我一本正经地说,"包括但不限于按摩、陪聊、暖床..."
卡门大笑着用枕头砸我:"色狼!"
"这可是你开的头。"我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身下,"西班牙小辣椒。"
我们在月光下缠绵,仿佛明天不会到来。但我知道,三天后,我们将面临真正的分别——即使只是暂时的。
时间像雅鲁藏布江的水,流逝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卡门离开的日子。
拉萨机场人来人往,卡门紧紧攥着我的手,好像一松开我就会消失。
"你的航班是几点?"她问,虽然她已经问了第三遍。
"下午四点。"我耐心地回答,"比你晚两小时。"
"你会准时登机对吧?"她焦虑地看着我,"不会改变主意?"
"不会。"我笑着捏捏她的鼻子,"我可是收了定金的。"
卡门勉强笑了笑,但眼睛还是湿漉漉的。广播里开始呼叫她的航班登机。
"该走了。"我轻声说。
她突然抱住我,把脸埋在我胸口:"te quiero mucho(我太爱你了)。"
我的西班牙语仅限于"hola"和"gracias",但这句话我懂。我的心像被什么攥紧了。
"yo tambien(我也是)。"我生涩地回应。
卡门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像星星:"你会说西班牙语!"
"只会这一句。"我老实承认,"昨晚偷偷学的。"
她笑了,眼角还挂着泪:"骗子。不过我喜欢。"
登机口的人越来越少,我们不得不分开了。卡门一步三回头,红发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在最后一道安检门前,她突然跑回来,塞给我一张纸条。
"我的云南行程,"她气喘吁吁地说,"如果...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就按这个地址找我。"
我郑重地接过纸条,放进贴身的衣袋:"我会去的,我保证。"
卡门最后吻了我一下,然后转身跑向登机口。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心里空落落的,却又莫名地充满期待。
两小时后,我坐在候机厅,反复看着那张纸条。上面详细写着卡门未来一周的行程:昆明、大理、丽江...还有她的联系电话和酒店地址。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卡门发来的短信:"登机了。想你。"
我笑着回复:"我也是。很快见面。"
飞机开始登机时,我深吸一口气,拎起简单的行李走向登机口。墨脱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身上,温暖而熟悉。但这一次,我要暂时告别这片土地,去追寻一段未知的旅程,和一个火一般的西班牙姑娘。
"先生,您的登机牌?"工作人员微笑着问。
我递过去,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多年的城市。
"还会回来吗?"我问自己。
答案在风中飘荡,但此刻,我只知道一件事:云南有个红发姑娘在等我,而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