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武之极道者·镇山河无形
"你师父临死前,用青城药酒泡软了密信。"沈砚的雁翎刀挑开凌无涯衣襟,露出左胸结痂的剑痕,"这手金蝉脱壳的功夫,倒真骗过了刑部仵作。"
凌无涯后腰抵住燃烧的桅杆,焦糊味里忽闻川芎药香。七年前师父书房那方端砚,此刻竟卡在断裂的船板间,砚底松纹与谢三郎刀柄暗合。他倏然抬腿踢翻砚台,墨汁泼在沈砚官服下摆,遇火竟泛起青城派独有的松烟蓝。
"雨雪天.."凌无涯剑锋划过染墨的船板,字迹遇热显形,"工部采办川芎三百斤,实为炼制锁脉散..."
沈砚的刀势陡然凌乱,雁翎刀柄鲛皮在高温中卷曲,露出暗藏的机括铜管。凌无涯趁机使出地窖图谱中的"千丝引",剑穗缠住铜管猛拽,三枚透骨钉自刀柄激射而出,钉入燃烧的帆布。
"果然是唐门的手艺!"凌无涯旋身避开毒钉,剑尖挑飞半幅焦帆。燃烧的布帛飘向白帝城头,照亮暗藏弩机的垛口。三百武僧的神臂弩应声转向,铁箭如暴雨倾泻官船。
沈砚抓起谢三郎尸身挡箭,九环刀劈断主桅缆绳。凌无涯瞥见断裂处铁线蕨纹路,猛然想起渡厄舟残骸上的机关痕迹。
这分明是工部军械司的造船工艺!
"当年沉船不是意外!"凌无涯挥剑劈开舱门,锈蚀的船钉排列成北斗阵势,"你们在试射水师战船的火器..."
话音未落,船底传来震耳欲聋的爆响。二十年前封存的火药遇水复燃,冲击波掀翻整艘官船。凌无涯借势跃上城头,怀中玉珏青光映亮"镇岳"匾额后的暗格。五道凹痕中的苍松纹,与他腰间青城玉牌严丝合缝。
沈砚的狂笑自火海传来:"现在知道太迟了!"雁翎刀劈碎最后半块船板,玄铁兵符随漩涡沉入江心。凌无涯却将玉牌按入暗格,机括转动声里,整面城墙突然剥离青砖,露出铸铁浇铸的太祖遗诏。
"白帝非城...实为巨弩..."凌无涯抚过冰冷的铁壁铭文,终于明白师父那句"经书在人心"的真意。当年六大派争夺的从来不是佛经,而是这尊可射千钧的镇国重器!
沈砚的弩箭破空而至,凌无涯反手挥出燃烧的船帆。浸透桐油的帆布遇风即燃,在城头铸壁映出整幅《丧乱帖》投影。那些扭曲的笔划间,二十年前的血誓文字清晰可辨。
每派掌门皆留了反制机关在要害处!
"这世道,当真肮脏不堪。"凌无涯剑指铸壁东南角,青城剑法的"云海听涛"直取松纹阵眼。三百武僧的弩箭随之转向,铁矢如群蜂归巢,尽数钉入太祖遗诏的"岳"字缺口。
山崩般的轰鸣声中,白帝城头缓缓升起巨型弩机。凌无涯割破手腕,以血为墨在弩臂刻下师父遗训。当最后一笔"武"字落成时,沈砚的雁翎刀已刺破后心。
"你输了..."凌无涯握住透胸的刀尖,染血玉珏卡进弩机枢纽,"真正的镇岳之器,在..."
机括爆响淹没尾音,千年弩臂应声而断。沈砚目眦欲裂地扑向坠落的玄铁残骸,却被凌无涯反手扣住命门。两人随着崩落的城墙坠向江心,在触浪瞬间,凌无涯瞥见渡厄舟残骸中浮起的六尊金像。
那分明是六大派初代掌门的等身铜塑!
惊涛吞没所有阴谋与火光,唯有断弩上的血字在月下依稀可辨:
"武之极者,镇山河于无形。"
曾经,有渔舟在瞿塘峡拾得半截鎏金匾额。残片上的剑痕交错成卦,老船夫认出是青城派的松风剑路。江湖传言,每逢雨夜雾起时,白帝城旧址仍有金铁交鸣之声,似在等候某个踏浪而来的说书人,将这二十载风云谱成新的江湖话本。
凌无涯坠入江水的刹那,腰间玉牌突然迸发青光。二十年前沉江的渡厄舟残骸中,六尊掌门铜像的眼瞳同时转向,机关齿轮的轰鸣竟压过了惊涛声。他反手抓住沈砚腕骨,借力踏碎浮木,青城轻功"云梯纵"在水面连点七步,直扑白帝城断崖。
"你当真以为太祖仅凭弩机制衡江湖?"沈砚挥刀斩断缠足的缆绳,官服下摆翻卷间,后腰黥印在月光下泛着铁青。
那竟是工部军械司的烙记!
凌无涯剑锋掠过燃烧的帆索,火团坠向残存的"镇岳"匾额。鎏金铜匾遇热剥落,露出底层玄铁浇铸的九州舆图。图中夔门位置凸起的狼头机括,与师父书房暗格中的虎符纹样如出一辙。
"嘉靖二十年的军械案..."凌无涯踢飞半截断戟,戟刃钉入舆图巴蜀方位,"工部借剿匪之名,在峨眉金顶藏了三万斤火药!"
沈砚的刀势骤然凝滞,雁翎刀柄的机括铜管突然爆裂。凌无涯趁机使出地窖图谱第七式的"蛛网截江",剑穗铁线缠住其左腿暗甲。甲片崩落时,露出军械司独有的玄鸟纹。
正是渡厄舟残骸上的锻造印记!
江心忽然掀起巨浪,那尊武当掌门铜像破水而出。凌无涯剑尖点向铜像右掌,松纹剑鞘与铜像指节暗纹严丝合扣。机关启动的轰鸣声中,白帝城断崖裂开十丈缝隙,二十架床弩在石壁间显现,弩臂上赫然刻着六大派徽记。
"难怪要毁慈航院..."凌无涯挥剑劈开青城派床弩的绞盘,"你们怕僧众识破弩机上的派徽!"
沈砚突然弃刀疾退,袖中甩出工部火折。火焰触及峨眉派床弩的瞬间,淬毒铁箭如暴雨倾泻。凌无涯旋身踢起渡厄舟残板,松木浸透桐油,遇箭即燃。火光映亮残存匾额,那些看似杂乱的剑痕,竟组成青城派密传的《江峡防御图》!
"王贲都统果然留了后手!"凌无涯挥剑割破掌心,血染的舆图遇热显形。图中标注的暗礁方位,与师父临终前颤抖的笔迹完全重合。他猛然醒悟——当年慈航院武僧假意归顺,实为在江底布下锁江铁链!
三百武僧的诵经声忽然转调,二十年前沉入江心的精铁锁链破浪而起。沈砚的官船残骸被铁链绞住龙骨,工部特制的船板在挤压中迸裂,露出舱底成捆的霹雳雷火弹。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镇岳器!"凌无涯踏着铁链跃上城头,剑锋指向雷火弹上的玄鸟烙记,"你们要把江湖门派的罪名烙在慈航院身上!"
沈砚狂笑着点燃引线,火蛇瞬息窜向雷火弹。凌无涯将玉牌嵌入城墙暗槽,青光引动二十年前预设的机关。江水突然倒灌入密道,巨浪扑灭引线的刹那,六大派床弩同时转向,弩箭尽数钉入官船龙骨。
惊雷炸响,雨幕倾泻如瀑。凌无涯立在残损的"镇岳"匾前,看三百武僧架起神臂弩。淬火的铁箭穿透雨帘,将沈砚钉在武当掌门铜像掌心。那尊铜像缓缓沉入江心时,指缝间滑落的,正是当年血洗慈航院的檄文原本。
半月后,有渔夫在巫峡雾中见青衣剑客立于孤峰。峰顶新立的无字碑上,松纹剑痕交错成卦。江风过时,隐约可闻三百武僧的晨课声混着浪涛,将那晚的刀光剑影,都谱成了夔门永不消散的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