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松涛暖江湖·铸铁化春潮。
松涛剑阁的檐角铜铃轻响时，凌无涯正用独臂擦拭松纹古剑。铸铁城旧址传来的密报还压在镇纸下，信笺上"十二铜人现世"的墨迹被晨露晕开，恰似二十年前寒潭水幕坠落时溅起的血珠。
"当真是师尊手笔？"剑锋划过石案，在青砖上刻出铸铁地宫的暗道走向。那些曲折纹路与苏暮雪鬓角银丝重叠，让他想起三年前月夜，冰蚕丝在青铜剑匣表面勾出的星象图。
山门外突然响起金铁交鸣声。凌无涯剑气微动，松纹古剑自鞘中飞出三寸——这招"松枝探雪"还是苏暮雪改良的守势，专破峨眉冰蚕引的缠字诀。
"凌阁主！九嶷山弟子误触铸铁残碑......"浑身是血的传信人跌进庭院，手中紧攥的半截拂尘银丝泛着靛色，"地底升起十二尊铜人，关节处嵌着各派掌门信物！"
剑鸣声惊起檐下白鹤。凌无涯独袖卷起传信人时，瞥见他脖颈处细若发丝的红痕。
正是当年玄苦背上九道剑痕中最隐秘的"鹤唳式"。
铸铁城旧址笼罩在暮色中时，十二尊铜人已结成北斗阵。峨眉派新任掌门的冰魄剑刺在铜人心口，剑锋竟被青城派徽记吸住。凌无涯瞳孔微缩，那铜人左手捏的剑诀，分明是松涛十三式中早已废弃的"孤松迎客"。
"果然如此。"苏暮雪的声音混着冰蚕丝破空声传来。她发间松针簪闪过寒芒，二十根银丝精准刺入铜人关节玉珏，"陆前辈在铸铁局外另设十二元辰阵，这些玉珏里封存着各派......"
话音未落，泰山派掌门突然暴喝一声，重剑劈向铜人天灵盖。凌无涯独臂剑气后发先至，松纹古剑架住重剑时，铜人胸口突然弹开暗格——褪色的绢帛上，陆沉舟笔迹如剑锋出鞘："武学大同日，铜人化劫灰。"
"诸位且看！"武当玉虚道长突然剑指铜人足底。青砖地面上，十二尊铜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拼成浑天星图，北斗勺柄正指向凌无涯空荡的左袖。
寒潭方向突然传来闷雷声。凌无涯心头剧震，二十年前沉入地底的铸铁机关竟破土而出，齿轮咬合声混着青铜剑匣的嗡鸣，在夜色中织成催命的网。
苏暮雪冰蚕丝骤然绷紧："青铜剑匣在召唤松纹古剑！"她话音未落，凌无涯独臂已不受控地挥剑斩向铜人阵眼。剑气触及北斗星位的刹那，十二尊铜人齐声长啸，关节玉珏迸发的青光中，竟浮现各派掌门年少时的练功影像！
"原来我等都是局中子。"少林空闻大师震碎铜人右臂，看着玉珏中自己偷学易筋经的画面，"陆施主用二十年光阴，将九派弟子的贪嗔痴尽收此阵！"
铸铁地宫深处突然射出九道火光。凌无涯挥剑劈开坠落的横梁时，闻到了熟悉的硫磺味——正是二十年前霹雳堂主雷万钧自爆时弥漫的硝烟。苏暮雪冰蚕丝缠住他腰间急退，原先立足处已炸开丈许深坑，坑底青铜碎片上的松纹，与松涛剑阁匾额如出一辙。
"小心蛊毒！"凌无涯突然旋身将苏暮雪护在身后。断剑挑飞三枚透骨钉的瞬间，他看清钉尾红绸上的"陆"字已变成靛色——与当年玄真棺椁中爆出的蛊虫同色。
地宫暗河突然翻涌如沸。十二铜人在水汽中渐次融化，玉珏里的影像却越发清晰。当凌无涯看见自己十二岁高烧那夜，陆沉舟在松纹剑柄刻下细小符咒时，终于明白师尊深意："所谓孤煞命格，竟是养剑之术！"
苏暮雪的冰蚕丝突然缠上他腕间旧伤。二十年前寒潭血誓留下的疤痕泛着青光，与青铜剑匣的纹路完美契合："陆前辈以你为剑鞘，松纹古剑才是真正的破局之钥！"
铸铁城地动山摇之际，凌无涯的独臂剑气突然化刚为柔。松涛十三式终招"天地同寿"在青铜剑匣上刻出新痕，十二道玉珏应声而碎。当最后块碎片坠入暗河，九派掌门佩剑同时出鞘，在月下拼成陆沉舟临终前改写的剑谱总纲。
武学本同源，肝胆自相照。松涛暖江湖，铸铁化春潮。
晨光穿透地宫裂隙时，凌无涯独臂揽住力竭的苏暮雪。青铜剑匣在他掌心化作齑粉，松纹古剑的鸣啸声中，九嶷山巅传来新生的松涛。
青铜剑匣的齑粉还在指缝间簌簌而落，地宫东南角的暗河突然翻起血泡。凌无涯独臂揽着苏暮雪急退三步，松纹古剑插入青砖的刹那，二十年前雷万钧自爆处的裂缝中，竟爬出数百只靛色蛊虫！
"是玄真师叔的冰魄蛊！"峨眉弟子惊呼未落，蛊虫已聚成三尺人形。冰蚕丝破空织网，却在触及蛊虫时结满寒霜。
那靛色虫群竟裹着霹雳堂的火硝！
凌无涯剑锋回转，松涛十三式中最朴素的"推窗望月"斜斜刺出。本该中正的剑意忽带三分滞涩，他心头剧震：这分明是十二岁初学剑时，陆沉舟握着他手腕纠正的错漏招式！
"当心幻象！"苏暮雪拂尘银丝缠住他左腕空袖，冰蚕丝在蛊虫群中炸开九朵霜花。凌无涯恍惚看见霜雾里浮出陆沉舟的残影，师尊的剑尖正点在他当年错招的破绽处。
蛊虫在霜雾中凝成虎符形状的刹那，九派掌门佩剑突然脱手。凌无涯独臂剑气暴涨，松纹古剑硬生生截住七柄飞剑，剑脊相撞的火星照亮地宫穹顶——纵横交错的铸铁齿轮间，竟嵌着各派初代掌门的画像
"陆沉舟好大的手笔！"崆峒掌门劈手夺回佩剑，剑锋却指向凌无涯空袖，"只怕这松涛剑阁，早将九派武学精髓尽收囊中罢？"
苏暮雪冰蚕丝骤然绷直，在青砖上刻出北斗七星："诸位不妨细看，雷万钧的蛊虫在摹写本门剑招！"她话音未落，靛色虎符已凝出松涛十三式的起手式，虫群振翅声里混着当年玄真道长演示峨眉剑法的破空清音。
凌无涯突然挥剑刺向地宫穹顶。松纹古剑贯穿齿轮的刹那，铸铁机关发出垂死般的呻吟，二十尊初代掌门画像随碎铁坠落——每块残片背面，都刻着该派武学最致命的破绽！
"原来这才是铸铁局..."武当玉虚道长震碎酒壶，琥珀酒液在满地碎铁间游走，竟拼出陆沉舟的绝笔，"以九派武学为基，铸铁为纸，天地为局！"
青铜虎符突然发出尖啸。凌无涯独臂剑气将吐未吐，却见蛊虫凝成的剑锋直指苏暮雪眉心——正是二十年前玄真棺椁炸开时，陆沉舟为救峨眉掌门硬接的杀招！
"松枝横雪！"苏暮雪清叱声里，冰蚕丝缠住凌无涯空袖带出玄妙弧度。松纹古剑随势斜挑，两代人的剑意在这一刻完美交融，蛊虫凝成的虎符应声崩散。
漫天靛影中忽现一线金光。凌无涯剑尖轻颤，挑住片青铜残片——雷万钧当年炸碎的虎符，缺口处竟与松纹古剑柄的暗纹严丝合缝！
"这才是真正的剑钥..."苏暮雪冰蚕丝卷起三块虎符碎片，寒霜在接缝处凝成陆沉舟的独门印记，"陆前辈将最后道机关，藏在仇敌遗物中。"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九派掌门惊觉内力不受控地涌向虎符，凌无涯独臂已按上剑柄机括——"喀嗒"轻响，青铜纹路间渗出黑血，竟与当年玄苦跃入寒潭时的毒血同源！
"且慢！"少林空闻大师突然掷出念珠，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封住虎符金光，"这血毒走势...是岭南温家的相思子！"
铸铁残碑轰然倒塌，露出背后甬道。凌无涯剑气扫开蛛网，石壁上未干的血字令他如坠冰窟——那歪斜的"天地同寿"四字，笔锋转折竟与雷万钧临终绝笔一模一样！
"陆沉舟没死。"苏暮雪指尖抚过冰蚕丝上的血渍，二十年前寒潭边的疑云骤然清晰，"或者说...不止一个陆沉舟。"
暗河突然掀起丈许高的浊浪。凌无涯揽住苏暮雪纵身跃起时，瞥见水帘后闪过道灰色残影——那人左袖空荡，右手剑诀赫然是松涛十三式未载入剑谱的终招！
"师尊！"凌无涯脱口而出的呼唤被浪涛吞没。松纹古剑感应到什么般龙吟大作，剑柄机括突然弹开，露出半枚染血的青铜虎符。
九派掌门的内力终于冲破桎梏。当虎符在金光中重组完整时，地宫穹顶的铸铁齿轮突然逆转——二十年前沉入寒潭的玄苦破水而出，后背九道剑痕正对应各派掌门的命门！
"好徒儿..."玄苦嘶哑的笑声混着齿轮咬合声，"这松涛剑阁的砖瓦，可还压得住九嶷山的冤魂？"
凌无涯剑锋微颤，当年寒潭边的对话突然清晰。陆沉舟握着他手腕在沙地划出剑痕时，曾说过最危险的一招："松纹逆鳞，非死局不可出。"
苏暮雪的冰蚕丝忽然缠上他右腕："青城峨眉的剑意，二十年前就该合璧了。"
松纹古剑与冰蚕丝同时没入虎符机括的刹那，铸铁城地宫突然陷入死寂。九派掌门惊觉内力如江河归海，虎符上的金光渐次点亮各派失传的绝学图谱——青城"松涛问心"与峨眉"冰魄无痕"首尾相接，在穹顶拼出完整的浑天剑阵！
"原来如此..."凌无涯望着剑阵中浮出的陆沉舟虚影，独臂剑气突然化刚为柔，"师尊以身为饵，是要九派内力共铸这武道天碑！"
玄苦的狂笑戛然而止。老人后背剑痕渗出黑血，在金光中凝成小字——竟是各派初代掌门歃血为盟的誓言！苏暮雪拂尘扫过青砖，冰霜显出的文字令全场悚然："九派本同源，天地共此剑。"
地动山摇间，铸铁城彻底坍塌。凌无涯独臂揽着苏暮雪冲出废墟时，朝阳正穿透九嶷山巅的松涛。松纹古剑在他掌心寸寸龟裂，剑柄暗格坠出的玉珏上，陆沉舟的字迹墨痕犹新：
"武学无涯，春风共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