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乱世农家秀才(8)

——陈家村

“怎么样?”陈少坤拿着一块破布正擦着头顶的汗。

眼下正好是最热的时候,农忙的人都在往家里赶,约莫还得再等一个时辰才能出去干活。

陈炳杰和陈少荣也看向了他,在等着他的回应。

陈少琪耸肩笑了笑,“陈和贵的话哪能信?”

“今天连正北门都打开了,城里热闹到不行,那些流民也少了。”

听到这话几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就好。”陈炳杰总算是放下了心里的那块石头。

“还不止,今天郑将军还亲自带人巡视!可惜我们脚程慢了些,他刚刚走过去,我们只是听了个热闹。”陈少琪还是觉得很可惜。

天知道他从小到大最佩服的人就是陈许延,而后就是郑将军了。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他爹肯定认为他第一佩服的人应该是郑将军。

陈少荣冷哼了一声,“陈和贵那斯就是在无中生有而已,成天说些危言耸听的话,他要是把这功夫放在读书上,那还算是个正经人。可惜他不仅读书不行,就连良心也是没有。”

“那咱们就不用囤粮了吧?”陈少坤问道。

陈少琪坐在了条凳上,“二哥,你还真想囤粮啊?我看缺粮这话就是城里那些粮商放出来的假消息,要真是缺粮,郑将军能白给那些流民吃?”

“他们肯定是想把自家粮仓的陈粮卖给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到时候再好压价买咱们得新粮!”

这些商人没一个好东西,成天不干人事。

陈少坤难得的没有否认他的话,“没错,确实是这样,之前他们不就这么干过吗?现在肯定是想故技重施!咱们得守好自己家的钱袋子,别被他们把钱骗去了。”

他们这些农民一年到头赚点钱属实是不容易,再加上家里现在还在供老四读书,压力就更大了。

听爹的意思,还要送两个孙辈也去读书,以后的日子恐怕还会过得更拮据些了。

书肯定是要读的,从前陈顺家为了供陈许延可比他们家难得多,但自从陈许延考上秀才后他们家的处境就完全不一样了。

能免的都免了,压力也小了,最主要的是没准以后还能逆天改命。

“那就别再搭理陈和贵了,由他闹吧,他愿意走就走,咱们不上当就行。”陈少荣说道。

刚才陈和贵又来问过他,已经被他晃过去了,等会他要是还来,这次就能直接拒绝了。

现在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种地,只有他们家,听说在忙着收拾东西。

“陈和贵刚才说要把地卖给咱们家,爹你怎么看?”

陈炳杰抽了一口烟,“我看不怎么样,村里谁不知道他们家一点信用都没有,要是他跑出去没多远又后悔跑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岂不是白白给他家种地了?到时候的粮食还能是我们的?”

陈少琪认真道,“咱们白纸黑字买下来不就行了?难不成他还能反悔?到时候就算是闹到衙门去,咱们也是有理的。”

另外几兄弟也是这么想的。

再说了,他们家人多,根本就不怕陈和贵带着他老娘来闹事。

陈炳杰却摇了摇头,“在村里不是这么论的,到时候他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大家又得来戳我们的脊梁骨,我这村长的位置也坐的不踏实。”

“还是别惹这个麻烦了,惹的一身腥。”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事情能少点就少点吧,他占着个村长的位置也是为了自己的子孙后辈。

等以后老四读出头了就好了,他指定不当什么劳什子村长。

“爹说的也对,老五老六的媳妇都怀孕了,万一到时候他们使坏咱们肯定防不胜防。再说了,咱们家的地本来就不少,要交的税也多,每年还得出几个劳役,还是留点力气吧。”陈少荣仔细的分析了一通。

这让众人很是信服,陈炳杰也很欣慰,老大现在确实有点样子了。

——下午

“什么,你们不走?为什么不走?现在厚云城里危机四伏,走了岂不是更好?”陈和贵有些破防。

他又不死心的说,“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机会,说不定咱们还能找到合适的主君,混个一官半职的!”

这些都是他自己设想的,这还是第一次说出口来,也是为了增加信服度。

陈少荣放下了手里的锹,“我们就只是普通农家,只求在村里老老实实待着饿不死就行了,从没做过什么飞黄腾达的梦。这种好日子,还是留着你自己享用吧,希望你在外面能混出点名堂来。”

这陈和贵看来是真的魔怔了,现在居然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个童生,居然还做着这样的梦。

还混个一官半职?

“陈大哥!你真得好好考虑一下,时不待人!城外那些难民随时有可能冲进来,要是真等他们进来了,那咱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今天收拾东西跑还来得及!”陈和贵是真的担心自己会撑不住倒在半路上,所以这才非得加上村长一家。

前世他曾亲眼看到过他们家几个兄弟撑到了最后,但他却早早就被乱刀砍死了。

陈少荣差点就骂出来脏话了,但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是忍住了,“我看你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厚云城能有什么事?有郑将军在就算是正北门打开了,那些难民也不敢造次,你有这功夫在我这里胡说八道,还不把你家的地给种了。”

陈和贵摆手,“我家的地已经被我卖给别人了,我跟你是真的说不通,我还是去找你爹说吧。”

陈少荣直接伸手拽住了他,“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家的意思,你找谁都没用。”

说罢他就拿着锹往田里走。

“还不快跟上。”

两个小不点提着竹筒快速的赶上了他,陈和贵的眼神里带着怨毒,这让两个小孩子有些害怕。

陈和贵的表情有些难看,自从他考上了童生,这还是第一次被村里汉子这么不尊重。

他好心救他们的命,他们一个个居然这么不识好歹,既然如此,那他就自己走!

留在村里只会死得更快。

—陈和贵家

“贵子啊,怎么样了?说好了今天要一起走?”春婆子一脸讨好的看着他。

陈和贵重重的踹了一脚桌子,“哼!他们这些人就是命贱!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春婆子心疼的扶住了桌子,“别踹,咱们家就这么一张好桌子了!”

剩余的都已经被卖了,唯独这张桌子她舍不得卖,还特意搬来了陈和贵的房间。

这可是她的陪嫁。

家里的东西也不能全卖了,没准以后还有要回来的一天,到时候这屋子里也不至于太空了。

“他们不走就不走,咱们自己走不就行了。”

可春婆子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村长家在她看来都是聪明人,他们都不肯走,那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事?是儿子想多了?

“你说,咱们要不要再等等,多打听打听?”她试探性地问道。

陈和贵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娘你这是不信我说的话?”

“也像他们一样认为我是在无中生有?”

别人不相信他就算了,居然连他娘都不相信他?这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陈和贵站起了身,“收拾东西,咱们今晚就趁黑走!”

春婆子还是没能犟得过他,只好开始捡他的东西。

她又问道,“那宋桂花和那个赔钱货怎么办?要不带上她们伺候你?”

“带上她们,那咱们得粮食得少吃多少?你老糊涂了?连这都想不明白?”带着这两个拖油瓶能有什么用?

她和爹伺候自己不就行了?

再说了,没了宋桂花和赔钱货也是好事,没准他在外面还能遇到更好的,说不定会有富家小姐看上自己!

春婆子连忙称是,“好好好,还是儿子你想得周全,那就不带她们,就让她们守在家里吧,免得咱们得房子被别人占了。”

留点糙食在家里饿不死她们就行了。

“我再出去一趟,再卖点东西,咱们手上还是得多那些银钱的,说不定到时候还得指望着这些银钱过活,重新置办家业。”

春婆子一辈子没出过厚云城,但对外面的生活还是十分向往的。

陈和贵没搭理她,而是自顾自的开始收拾自己值钱的东西。

这些东西他向来是不许任何人碰的,就算是连春婆子都不行。

有些实在是带不走的东西,他都给藏了起来,藏东西这一手,他还是跟春婆子学的,保管没人能发现。

——陈许延家

陈顺和陈照送陈少琪出门。

“劳你特地来告知我们了,现在我们的心也安定了不少。”陈顺笑着说道。

陈少琪拿着手里的烙饼直乐呵,“你客气了,这也是陈许延嘱咐过我的,一定要来告诉你们。”

“那我就先走了,我家里还有活。”

陈顺摆手,“好。”

他又重新关上了门。

“安全就好,我就怕不安全,毕竟小延他还得在青山书院里待着,咱们家老的老小的小,要是真落到逃荒那一步了,也是大麻烦。”陈顺又不知道从哪搬出了一块大石头抵靠在门上。

“嗯。”陈照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陈顺又问道,“等过几天忙完了,咱们去看看他?”

从前是担心他们去了陈许延会被同窗看不起他的出身,但现在青山书院的学生们都不在了,想必是没什么影响的。

还有吴月英一早就想进城里买点料子裁衣服了,一家人的衣服都已经破到不行了。

这次农忙更是快要让旧衣彻底不能穿了,饶是她再抠门,也知道该换了。

大致还是粗布,粗布制出来的衣服结实耐穿。

“可以。”陈照也得去拿陈许延帮他给两个儿子买的启蒙书。

之前的几本他们都背完了,陈许延会给他们抄新的,他的抄书速度很快,想必也要不了多久。

“怎么样了?”吴月英风风火火的跑出来问道。

......

——厚云城郑府

“将军,夏逢勋已经全招了,这是我们从他府上的密室里搜出来的书信。”路亦行把信件呈到了他的桌上。

郑欢打开了几封看了看,随即冷笑道,“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早就被收买了,我倒是高看他一眼了。”

路亦行也笑了笑,“按照您的吩咐,没有拦住那些暗线的信鸽,想必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您不药而愈的事。”

他虽然不知道郑欢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此刻终究是只剩下了佩服,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让妻儿都安顿在厚运城,他已经派人去接了。

幸好他留了一手,只是将妻儿送到了农户家中,而不是让他们跟着那些富户们往南边走。

郑欢仔细的端倪的杯中水,现在换上了琉璃杯后他总算是心安了些,但这天底下害人的手段可不止一个吃人蛊,他得时时刻刻都防备着。

“随他们吧,但有些动静,可千万不能忽视了。”

“是!那我即刻去办。”路亦行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郑欢一饮而尽,“去吧,这也是你证明自己的时候,不是吗?”

他是个聪明人,还是自己不讨厌的那一类聪明人。

城里的事都解决了,但郑欢心里的疑惑却一直没有想出答案来,神秘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找他?

郑欢走下了高台,看着舆图上乱七八糟的旗帜莫名觉得有些心烦。

从前他想过要帮周朝解决掉这些内忧外患,但现在,他已经彻底的不再信任周朝了,忠君爱国?忠的是什么君?爱的又是什么国?

周朝,已有取死之相。

——青山书院

“你在画什么?”卫思齐凑了过去。

“我在画周朝的舆图。”陈许延还在写写画画。

虽然画得有些抽象,但是该表现的东西基本上都表现出来了,他是能看懂的。

卫思齐摇了摇头,“你这画技确实不怎么样,跟你写诗一样。”

“还是让我来吧。”他抬手卷起了自己的袖子。

陈许延果断的让出了位置,他要是没记错,卫思齐的画技可是一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