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武大甘愿放弃,盐仓被劫
李纲送走陈风,独自在灯下又坐了许久,才带着满腹心事回了后院。
而另一边,武大家低矮的屋檐下,油灯早已熄灭多时。
黑暗中,武大睁着眼睛,了无睡意。
窗外稀疏的星光透不过厚实的窗纸,屋内一片浓稠的墨黑,只听得见身侧潘金莲轻浅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得很沉,似乎连日来的惊惧和担忧,都在西门庆倒台后得到了暂时的释放。
可武大却清醒无比。
肋骨的钝痛时时传来,提醒着他那日被地痞踹倒的屈辱。
但这身体的痛,远不及心口的憋闷和灼烧。
他是个男人,却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他甚至……甚至连一个完整的男人都算不上。
天生的缺陷让他失去了人道能力。
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武二郎。
新婚之夜的窘迫和之后日复一日的愧疚,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金莲年轻貌美,嫁给他这个丑陋又无能的炊饼小贩,本就委屈了她。
他原想着,只要自己加倍对她好,老实本分挣钱养家,日子总能过下去。
可现在,陈风出现了。
那个年轻的读书人不知怎的,前几日,突然性情大变。
从一个软弱书生变得连他都看不清。
他对抗恶霸,他帮助他看病。
他看金莲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武大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可是他没有戳破,只是默默地躺在床上,心如刀绞。
是愤怒吗?
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悲哀和……释然。
金莲没有错。
她只是一个渴望被保护,渴望被温暖的普通女人。
这些,他给不了。
陈风比自己强壮,比自己有本事,也比自己……更能给她一个女人应有的体贴和温存。
与其三个人都这样痛苦地纠缠下去,不如……
武大缓缓转过身,在黑暗中凝视着妻子朦胧的轮廓。
她的眉头在睡梦中似乎还微微蹙着,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
他伸出手,粗糙的指尖想要拂去她眉间的褶皱,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肌肤时,又猛地停住,然后无力地垂下。
“金莲……”他低声唤道,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潘金莲睡得并不安稳,被他一唤,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大郎……怎么了?”
“醒醒,我有话……跟你说。”武大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潘金莲彻底清醒过来,感觉到丈夫语气中的异样,心中莫名一慌:“大郎,你哪里不舒服吗?”
黑暗中,她看不清武大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
“我没事。”武大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金莲……这些年……委屈你了。”
潘金莲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大郎,你……你说这个做什么?”“我……我知道……”武大的声音带着一丝艰难,“我这身子……给不了你想要的。”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陈兄弟……是个好人。”
“他……能护着你。”
潘金莲如遭雷击,浑身冰凉,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羞耻,恐惧,慌乱,瞬间将她淹没。
“大郎!你别胡说!我……我没有……”她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声音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别说了,金莲。”武大打断了她,语气中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我都知道。”
“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没本事,护不住你。”
“你还年轻,不该跟着我这个废人……蹉跎一辈子。”
潘金莲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们……”武大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个决定,“我们和离吧。”
“和离?”潘金莲猛地坐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黑暗中丈夫的轮廓,“大郎……”
“这样……对你最好。”武大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你……去找陈兄弟吧,他能给你安稳日子。”
“你……你不要我了吗?”潘金莲的声音带着哭腔,心中五味杂陈,有解脱,有愧疚,更多的却是一种被抛弃的茫然和酸楚。
“不是不要你。”武大摇了摇头,尽管她看不见,“是我……配不上你。”
“放你走,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潘金莲压抑的啜泣声。
过了许久,她才哽咽着,轻轻点了点头。
“……好。”
“不过要等你伤好一些。”
这一夜,两人再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背,各自睁着眼睛,等待着天明。
当天夜里,县城东南角,靠近运河码头的地方,一座新建的仓库矗立在黑暗中。
这里便是李纲设立的雪盐储存点,外面有两名县衙的差役轮班看守,里面则存放着这段时间辛苦提炼出来的精盐。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只有河水偶尔拍打岸边的轻响。
守夜的两名差役缩在仓库门口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里,抵御着深夜的寒意,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正裹紧了身上的破旧棉袄打盹。
另一个年轻些的,强打着精神,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悉率”声从仓库后方的阴影里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
“谁?”年轻差役猛地站起身,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厉声喝问。
黑暗中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空地的呜咽声。
“老王,醒醒!好像有动静!”年轻差役推了推打盹的同伴。
老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什么动静?大惊小怪……”
话音未落,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仓库两侧的黑暗中猛扑出来!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无声,手中寒光闪烁!
“敌袭!”年轻差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喊,便被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腹部,剧痛瞬间传来,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老王刚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拔刀,便被另一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冰冷的刀锋在他喉咙上一抹而过。
鲜血喷溅,老王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步了同伴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