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生死有命……我认了

秦昭玥再次成为了众矢之的。

她鼻翼耸动,感觉到眼眶里有些酸涩,就像当初临床的老人呼吸机停止运转那一刻的反应。

“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本来就是不得已的办法,会失败也理所应当吧。”

下一刻,视线从老人脸上划过,秦昭玥转身径直往外走。

碎墨先一步反应过来,顶在了她前头,墨组成员护在两边,前方的队伍下意识让开了一条道。

秦昭琼张了张嘴,担心妹妹刺激过甚、刚想出言安慰,却见她并非是要离开,竟拿起绸布沾上烈酒。

按照之前的说法,这是在为那针尖消毒。

队伍一时陷入寂静,见状立刻骚动起来。

“大殿下!”武备司那名年轻武将当即上前,“断不可再继续下去。”

立刻有人附议,“已经医死了人,证明此法不可行。”

众人纷纷跟上,“是啊殿下……”

由于之前长公主明显的回护,他们并未把话说得太难听。

但意思都非常明确,坚决不同意再行尝试!

秦昭玥恍若未闻,继续用烈酒擦拭针尖。

长公主并未回应那些官员,目光黏在了妹妹的身上。

刚刚她确实被巨大的惊喜包裹,以为妹妹之前只是谦虚之语。

可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叫她也不敢再继续尝试下去。

就算这方法真的管用、就算真的有三成的成功率,可是剩下那七成呢?

若是用的常规方法,施针也好用药也罢,能救回三成也是份功劳。

偏偏妹妹的方法太过惊世骇俗,宫廷御医和民间的老大夫都闻所未闻。

救下三成又如何,因为没有案例,大家只会关注那死去的七成!

这事儿对妹妹的声望并非好事,甚至可能成为一个污点。

有心人操作之下,随时可以拿出来攻讦。

秦昭琼大步走向妹妹,“昭玥,停下吧,你已经尽力了。”

仅有一人死去,本身就是垂死边缘,有之前净水的功劳打底和她作保,还不至于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军旅将领最忌当断不断,而她此时已经有了决断,不能让不利的影响继续扩大。

秦昭玥手上动作不停。

虽然不如打针的针头,但这暗器所用的材料很好,扛得住高温。

用烈酒擦拭之后,她又搁入了沸水之中,在能考虑到的范围内尽量做到周全。

听到长姐的话,秦昭玥淡淡开口:

“长姐,若是有别的办法,我可以停手;若是没有,我不会停。”

语气平平,却有一种掷地有声的力量,这是秦昭琼从未见过的一面。

“我可以等,姜大夫判断处于弥留之际、救无可救的病患再用此法。

死马当活马医,能拉回来一个算一个。”

秦昭玥并不傻,知道这件事情可能造成的影响。

不过要再次感谢原身,她多年营造的形象已经足够不堪,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出发点是为了救人,难道母皇知道了还会杀了她不成?

皇族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她又无意储位,最多受点惩罚而已。

有碍名声?呵……她受得起。

秦昭琼一时语塞,根本没想过六妹妹会如此坚持。

她可以唤亲兵强行驱赶,就算有青鸾卫阻挡也不在话下,可却迟迟没有再张口。

就在此时,缓过劲来的姜青蒲却开口了:

“有用,这种方法是有用的!”

他刚刚为老人把脉,能够感觉到其脉象平和。

“当是病患的身体太过孱弱,所以没有扛住……”

“死马当活马医,我在最后关头使用非常之法、调整药方和数量也是常有的。

六公主的手段虽然奇特,但本质上并无什么区别。

若是这点也要将罪过落在她的身上,我手中已经杀死了上百名病患!”

好不容易看到些希望,姜青蒲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弃。

或许有夸张的成分,但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吗?

之前激烈反驳的方御医有些迟疑,终究没有再开口。

他也诊了脉,也确定刚刚老人的病情有所缓和,至于为何会突然暴毙……或许真的像那大夫所说?

可身在宫廷多年,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有的时候宁愿无错也不会激进。

所以方御医并未回应,选择了明哲保身。

此时蒙坚已经从床榻上走下来,第一次主动开口:“病患体内燥意确有所消减。”

两日前他曾用真气探查过,虽不通药理,但真气直白的反馈印象深刻,前后比对能看出明显的差别。

在场的诸多官员纷纷侧目。

姜老大夫走投无路尚情有可原,这位蒙副统领又为何要张口声援?

“你们……争论个什么……”

不知何时,檐廊暗处的消瘦少年恢复了清醒。

他年少劲大,忍受不住胸腹的燥意时会不管不顾抓挠,胸膛已经没有一块好皮。

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要不了多久又会被扯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

不得已,姜青蒲只能用粗麻布将他捆起,才避免了后续的伤害。

见大家的目光集中过来,少年哂然一笑,这在死气沉沉的屋子里极为罕见。

“这位姐姐……我愿意一试……”

秦昭玥怔愣,转过头去正好撞上了少年的视线。

看得出来他想要尽力扯出个和煦的笑容,但脸色异常苍白、脸颊凹陷,反而显得有些龇牙咧嘴得狰狞。

“你不怕?”

“都要死的人了……还怕什么?你不妨……问问老姜……我还能……醒过来几回?”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却因为被捆缚着四肢无法动弹。

秦昭玥站起身来,将针筒递给碎墨,缓步走到廊檐下,用干净的绸布为他抹去汗水。

大规模的病情传播,遭重最深的从来都是老人孩子。

原本两人间的病房却塞进了四个人,有的人离开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来来去去。

有个开朗的少年,明明饱受折磨,清醒时却总愿意挂着笑脸,直到……

胸口堵着块石头般酸涩难受,胸膛起伏,紧蹙的眉头,难以控制蒙上雾气、模糊了视线。

“姐姐……”少年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生死有命……我认了……趁着我还……还清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