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们在演戏

许攸之垂眸看了一眼她用白布简单包扎的双手,无语腹诽。

瞧着这也不是多大的伤!

怎么某人跟追命鬼一样,大半夜的居然把他从被窝里撬出来。

非要他立即“滚”到侯府来给她治伤!

弄得他睡眠不足,挂上俩乌黑眼圈,他还特地拿药香熏了,见自己容貌又恢复往日的俊朗,这才风采翩翩地出门。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前几日突然有事才走得匆忙,还落下了我的乖乖随从,这不事情一忙完,我便又回来了?哈哈哈……”

折扇吧嗒一声收起,他故作严肃地指向萧华臻的手。

“你这手……”

萧华臻看了一眼,方才想起双手掌心被缰绳割破,她回府后来不及处理,草草扯了两块白布包上。

眼看着那白布外渗出斑驳血迹,她这才感觉到一点疼痛。

许攸之却忽地叫起来。

“诶呀呀呀呀!”

“你说说你,”他故作愤懑,“我前些日子刚给你把这右手收拾好,都说了你这手以后是要格外精心养着的!”

“这才多久,你就给我弄成这样!”

“拆拆拆,赶紧把这碍事的白布给我拆了!”

他一边指挥萧华臻,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蜀锦竹叶方包。

扑到桌面上一展开,瓶瓶罐罐的药膏、一捆干净洁白的纱布,甚至连几把精致的小刀都一同包在里头。

他让萧华臻双手摊开放在桌上,掌心朝上。

这才取出一根竹篾包上纱布,在伤口上撒了些酒,开始给她清理伤口。

萧华臻默不作声看着他,忽然开口问道:“先生学医,又有剔骨剥筋的本事,想必是多番实践过的?”

许攸之得意洋洋道,“那可不,我这身本事虽然都是师父传授,但也离不开我的天资聪颖和勤学苦练。”

“练?”萧华臻故作天真,“这还能怎么练?这伤筋动骨的,难道还有人甘愿给先生试刀不成?”

许攸之嗤笑着摇了摇头,“说出来小娘子可别吓着,九州所有荒山之上,孤坟野冢下头埋着的躯体,每一位都是许某的老师。”

他说完却发现,萧华臻的眼中不仅没有丝毫恐惧,反倒燃出些雀跃兴奋的光。

“这样啊……”萧华臻周全着措辞,“虽然先生见过许多尸体,但到底术业有专攻,想必无法同那些衙门的仵作一般,有鉴尸断案的本领吧?”

许攸之皱起眉。

“不是许某吹嘘啊,仵作见过的尸身都未必有我多!鉴尸算得了什么?你就算随意拉来一具枯骨,我看上一眼,都能告诉你它何年何月何日死为何死!”

萧华臻激动起来,“当真?!先生竟如此厉害,连死因也能一眼看破?”

许攸之很是受用地笑起来,“这算得了什么?雕虫小技罢了~不足挂齿!”

萧华臻手掌忽然翻过来,紧紧握住许攸之的手腕。

“先生既然来了侯府,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许攸之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般,一把把自己的手腕从她手中抽出来,警惕地四下环顾。

爷爷的,苍天可鉴,是小姑娘自己握上他的手的!

他可不想被某人记上这莫须有的一笔!

萧华臻也意识到失态,歉意地朝他笑笑,又迫不及待道,“请先生替我验一具尸体,还热乎的!肯定比白骨好验!”

许攸之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你一个姑娘家,说起这些怎么也没个忌讳。”

他翻过萧华臻的手掌,拿出一瓶药膏,用竹篾刮出些许,仔细地铺到伤口上。

“说吧,你想验什么尸?”

“先生见过的,安平侯夫人,我的母亲!”

许攸之手上动作一顿。

“你要我验你母亲的尸首?!你母亲死了?!”

萧华臻见他如此讶异,不禁疑惑,“我母亲昨夜突发心悸而亡,先生进来时,没瞧见侯府四处素车白马、拽布披麻吗?”

许攸之茫然道:“哪里有?我瞧着一切如常,我进来时那看门小厮认得我,还特地给我引路呢,也没说你母亲死了啊。”

萧华臻蹙起眉,立即冲出房门喊来婢女。

“去外头瞧瞧是什么情况!问问准备好的丧仪布置怎么又撤了?!”

许攸之手上握着竹篾,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厉钧行叫他过来的时候也没说过这事儿啊。

而且这小姑娘,怎么半点没有死了亲娘的悲痛,还异想天开要给她亲娘验尸?!

萧华臻几步跑回到许攸之面前,“先生别害怕,人确定是已经死了的。你眼下只需告诉我,这尸你能不能验得了?”

许攸之下意识呆若木鸡地点点头,又忽然摇头。

“你们侯府的夫人多金贵?哪是我一个无名游医能动手动脚的?”

“死了也不行!”

何况这事儿,他必得问过厉钧行,才能决定要不要办!

萧华臻盯着他,忽然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

“先生看看自己,这些日子,先生出入侯府如入无人之境,哪里像个畏惧权贵的人?”

“罢了罢了,我母亲死因疑点重重,寻常人确实难以识别。也是我见识少,只遇过先生这一个郎中,便真以为先生有多么高明……先生既然力有不逮,也不必找这些借口,我不说就是……”

许攸之像是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般,脖子一下子就梗得笔直。

“谁跟你说不行?”他黑着脸,“若连我都办不到,全天下没有第三个人能办到!”

“第三?还有一人也能办到?不知是何方高人?”

萧华臻眼中写满真诚,“先生不情愿,我也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我去央请那人吧。”

许攸之不屑一笑,“是我那位已过古稀之年的师父!早就多年不曾踏出谷外了!如今的高人只余一个——”

他骄傲地扬起头,“那就是不才在下许某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许攸之也顾不得厉钧行同不同意了,“算我日行一善,一会儿给你包完伤口就带我过去吧!”

萧华臻神秘兮兮地摇头,“不能大摇大摆地去。”

“我需要借先生那位武艺高强的随从大哥一用。”

许攸之盯着她的脸打量半晌,蓦地一笑。

她这副鬼祟模样,显然不是要做什么好事。

他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轻易让这个小姑娘给激了去。

真是,跟某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样的诡计多端!

“行吧,行吧,”他仰天长叹,“谁叫我摊上你们……你们这一家子!”

他将竹篾上的药膏在她双手的伤口上涂完,又取出一截纱布缠绕好系了俩漂亮的结。

“这双手今日别碰水,明日保证结痂!”

萧华臻将双手举到面前,看着那对蝴蝶结,扑哧笑出声。

一抹熟悉的药香倏然传到鼻尖。

她眉头微动,将手掌又朝鼻子靠近了些。

仔细嗅闻。

是似曾相识的味道。

她脑海蓦地闪过几个画面。

脸上原本的笑意瞬间消散,萧华臻放下手,目光复杂地看向眼前正收拾药囊的许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