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阿茹娜,他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天师!

翌日。

如往常一般,张道之在做着简单的吃食。

而阿茹娜则在一处较为空旷的地带修行。

随着距离狼居胥山越来越近,天气不仅多变,也愈发严寒起来。

张道之早就不惧水火刀剑,对这所谓的严寒酷暑自是无惧。

而阿茹娜也渐渐掌握道家的养气法门,天气的影响,对她已是微乎其微。

不过,如今的阿如罕,修为被封,只是个普通人。

她受不了这种严寒的气息,蹲在张道之烤鱼的火炉前仍是瑟瑟发抖。

忽而瞧见阿茹娜正学着中原异士的模样盘腿大作吐纳呼吸,心下好奇,开口询问,

“你教他正一术法了?”

张道之一边摆弄着烧烤架,一边笑呵呵的看向她,

“怎么?想学?”

阿如罕摇了摇头,“我圣山的萨满道,不比你们中原的正一道要差。”

张道之莞尔一笑,并未反驳。

但凡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术法,其实并无优劣之分。

本质上都是差不多的。

虽说如今的中原道门,渐渐以‘天师’为尊,那也是因为出现了张道之这样的妖孽天才。

曾几何时,有那么一段岁月,执中原道门牛耳者,是全真或武当。

也就是说,全真或武当的道,是可以培养出来一位天下无敌者。

阿如罕缓缓站起身来,在火炉四周不停地来回运动着,希望可以获得一些暖意,

“让我好奇的是...阿嚏!”

“你乃是中原天师,竟将你们中原术法教给一个草原人。”

“难道你就不怕,将来有朝一日,阿茹娜会将学到的中原术法在草原广为流传?”

张道之摇了摇头,眼里似乎只有即将要烤好的鱼,

“真正强大的,永远不是术,而是人。”

“术由人创,传承也是由人继承,就连你也说了,萨满道不弱于正一道。”

“既如此,贫道又何须担心正一道术数会流入草原?”

只知术而不知道,很难有成就。

正一的道是什么?

是藏在龙虎山的三千道藏,是历代道家先贤的思想精髓,是道教高人苦心积虑编纂的‘经义’。

术流入草原,却不知道教经义,最终也是难有成就。

如果有朝一日,就连道教经义也流传进草原,让世人都知道‘贵生’、‘无为’、‘自然’、‘清静’...

岂不就是历代先贤想要看到的结果?

至于到了那个时候,还是不是道教,又或者改了其它称谓。

张道之想,道家与道教的历代先贤,对此都不会去在意。

毕竟,那也是‘道’。

只是,这种思想之深邃、深远,并非是所有人都能体会的到。

就比如阿如罕,在她心目中,门户之别胜过一切,

“从这一点儿来说,我不如你,我草原的萨满术,只能留在草原。”

中原与草原如今仍是敌对势力。

对于自幼生长在这两座地方的子民来说,门户之别,种族之别,自是胜过一切。

但终有一些人,还是希望有天下大同那一日的到来。

就比如老天师张先。

在他眼里,救一个中原人或是草原人,本质上并无区别。

张道之笑了笑,道:

“萨满道也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比如你们常说万物皆有灵,你们重视生命,节制欲望...”

“这些好的东西,应该要被更多地人知道,而不是仅局限于一地。”

在这座天下,任何宗教的衍生,其背后,都有其政治与文化的意义。

比如佛教,这个教派在创建之初,倡导人人平等,本质上,是要消除世人等级观念,再无种姓之分。

借此来取得底层百姓的支持,以图迅速壮大教派,从而在这个国家或是土地上拥有着主导权。

又比如草原上流传甚广的萨满道。

他们敬畏生命,尊重一切生灵,禁止杀害孕兽、幼兽,捕猎后行谢牲礼。

他们强调部族之间的团结,不希望再有刀兵出现。

他们还致力于保护草原的生态环境。

他们为何提出这样的观念?

本质上,是想借宗教的主义观念,来除掉现有社会中存在的乱相与弊政。

这些好的宗教信仰,自然能够在短时间内聚拢大量信徒,然后影响到这个国家的政治、军事、文化等。

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但一些好的东西,值得去广泛推广。

在张道之看来,是如此。

可是,像是阿如罕这种人,并不会去在乎这些东西。

她们只晓得,萨满术,是可以让给她们变强的手段。

这就叫做,只有术而不得道。

如今,王守义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让世人都得道,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内心为真理’、什么是致良知。

所谓破山贼易,破心贼难。

若有朝一日,王守义的道可以传遍天地。

让世人知道,做完一件事后,内心有无疑虑、有无不安,而后去致良知。

到了那时,术反而不重要了。

张道之曾问过王守义,这样的一天是否会到来。

就连他也不知道。

但他依然选择遵从本心去做,先下决心去做,而不是先去探讨这件事的本质是否正确合理再去做。

何为决心?

就是要问自已,这件事该怎么做,能不能做,做了以后亏不亏心,下定决心以后,方为‘知’,此为‘行’的初始。

世间大多数人,如阿如罕此类人,最为或缺的,其实不是‘行’,而是‘知’。

这也是为何,张道之会说她,她自个儿的命,从始至终,就没有属于自已的原因。

不过,阿如罕显然没有懂得这个道理,她想击败张道之,想害他的体魄,所以她来到了张道之身边。

她认为,这是她要做得事情,所以她做了,但这不是真正的知行,因为她不曾考虑过,做完这样的一件事后。

自身会不会亏心,这件事又该不该去做,自已又能得到怎样的的结果,最差是如何,最好是如何。

这并非是在瞻前顾后。

而是一种答案。

依照自已内心的答案。

当张道之话音落下时,却见阿如罕不为所动,甚至眉宇间还透露出几分并不理解的神情。

索性,就将自身对于‘知行’的观念告知阿如罕。

知行其实很简单。

世上一切复杂的理论、哲学,简单到极致,便为真理。

然而阿如罕表面上还是装着不屑一顾,

“我的心,我清楚。”

“张天师这是与人说教习惯了,要教我做人的道理?”

实际上,内心已然在浮想联翩。

她为腾格里做了很多事,当真有一些事,当真就是她想去做的吗?

她去委身巴图鲁,也并非由自已心意,这姑且可以说是身不由已。

她来害张道之,在二人其实并无多大仇怨的前提下,她毁了张道之的一身无垢体魄。

她的内心,当真会安宁吗?

知行并非是要人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知行的首要前提,是要致良知。

这与道家一直辩论不休的人性善恶,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张道之摇了摇头,“将来若有机会,你去中原,我带你去认识一个朋友。”

朋友?

“谁?”阿如罕脱口询问。

张道之道:“他叫做王守义,是个很会讲道理的读书人。”

阿如罕哼了一声,“你不觉得,用你自以为是的道理去教训旁人,本质上,是一件很没有品味的事情?”

张道之叹了口气,

“有些道理用来教训人,是很没品。”

“但是有些道理,是道。”

阿如罕冷笑一声,“你的拳比我大,你的功比我高,你固然可以在我面前卖弄这些。”

“倘若我的功比你高,如今被封住修为的,是你而不是我,你是不是也要听我说些我所悟出的道理?”

“我自幼父母双亡,部族被灭,用我悟出的道理来强加到你头上,你是否又能感同身受?”

张道之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是理,而非道。”

“拳大功高的理,是法理的理,不是道理的理。”

阿如罕无言。

昨夜,张道之听她提起自幼到如今的的经历。

如今,他对她说那么多看起来像是废话的道理。

不过就是在说一件事而已。

那就是希望今后的她,可以随着自已的心意,用自已喜欢而非厌恶的方式,去走完这一生。

让她不再痴迷于自身对谁有用无用。

现在看来,阿如罕并不愿理会他的一片好意。

既如此,张道之只得去说一些正事了,

“算上你在内,你们所谓的圣山九大使者,实力修为究竟如何?”

阿如罕想了想,道:

“以我为例,其余八大圣者中,能胜我者有四。”

“其中两人,我看不穿,想来若是死战,应能杀了我,不过她们也别想好过。”

“至于剩下四名圣者,实力一般,却深得腾格里信任。”

张道之又问,“那个新选出来的圣子巴图鲁呢?他实力如何?”

闻言。

阿如罕冷笑一声,

“被你重伤之前的我,可杀他,然如今,伤势未愈,并非是他的的对手。”

“他能成为圣子,是因为九大圣者中,唯我与他最是年轻。”

年轻,就代表着极大的潜力与无限的未来。

张道之理解她的意思。

想来,其余几名圣者,早已如风中残烛。

无论修为还是纯粹的杀伐之力,终其一生都很难再得寸进。

所以,他们无法成为圣子。

“你知道,巴图鲁这三个字,在我草原中,意味着什么吗?”

阿如罕忽然发问。

张道之摇了摇头。

阿如罕解释道:“巴图鲁,在我草原,是英雄的意思。”

“唯有成为圣子与圣女,才可继承巴图鲁的名号,成为草原的英雄。”

“假以时日,巴图鲁还将成为新一任的腾格里,届时,便为草原的天。”

听到这里,张道之算是明白了。

巴图鲁的原名并非是叫巴图鲁。

这个名字,就像腾格里三个字一样,是一种可以继承的代号。

巴图鲁,就代表着草原的英雄,是圣山的圣子。

就像中原的太子一样。

阿如罕如果成为草原的圣女,她也可以继承巴图鲁的名号。

届时,世人称呼她,便不是阿如罕,而是巴图鲁了。

当然,这个巴图鲁的称号,不仅是圣山独有。

一些草原部落内的勇士,也可以被冠以这种称呼。

通过阿如罕的讲解,张道之大致推断出了其余八名圣者的整体实力水准。

巴图鲁,勉强能与巅峰时期的阿如罕五五开。

还有三名圣者,可以战胜阿如罕,但她们的年纪都太大了,前方的道路已断,难以得道。

所以,他们没有资格继承巴图鲁的名号。

至于其余四名圣者,张道之猜测。

其实力相当于五气朝元境巅峰时期的高手,比不上已经走在长生路的宗师级人物。

稍后,张道之又问了一些有关萨满道与草原气数的问题。

自已的师父三进草原,在阿如罕等人心中,是为了削减草原气数。

但是这气数,该怎么削呢?

具体是指的什么呢?

阿如罕的解释,也让张道之恍然大悟。

本质上,萨满道与正一道并无区别。

但是,身为萨满或是草原部落的‘巴图鲁’,还可以通过一种特殊的存在,来加强自身实力。

那就是可以调动一个部落、一块地域气数的图腾之力。

按照中原与张道之的话来说,这种图腾之力,便是类似‘运河舆图’的功德灵宝。

因为两地文化的不同,导致压运之物出现的方式也不同。

它不一定是以舆图的方式出现,还可能是代表着一个部落的图腾,也可以理解为。

生活在某地的的部落,通过日久天长,自身与自然的联系,将一地气数,融入在这个部落的灵魂当中。

而这个灵魂,便为图腾。

乌兰特部的灵魂(图腾)是狼,若是阿茹娜将来有朝一日,可以获得图腾之力。

就代表受到了压运舆图灵宝的认可。

可以使用该地气数之力,也可以形象的理解为地脉之力。

当时张道之斩申九千所使用的三力同源一剑,其中一力,便为这地脉之力,是自水脉舆图中调集。

但运河毕竟是由人为开凿出来,经过长年累月的自然豢养,才得以酝酿出灵宝。

是以,此水脉运数,算不得有多强。

而且是属于消耗品,用一次少一次。

每用一次,若胜还好,所败,将直接影响到生活在该地的万物生灵。

必须要慎用才可。

萨满术调动的力量,乃是天道之力。

像是草原共主调动自身皇道之气,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人道之力,佛教称其为众生愿力。

萨满道的代表势力便是圣山,而人道之力的代表,自然就是乞颜部领袖,如今的草原共主,北元皇帝。

两者与存在于各部落间的图腾之力,也就是地脉之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中原境内也有类似的情况。

比如身为皇帝的赵长青,可以借由传国玉玺调动国运之力。

而这国运之力,是由人与自然而产生,是将地道与人道之力相融之后产生的一种神奇玄妙之力。

皇帝治人治地,若人地皆失,则国运衰微,天道昌盛,人间便会易主。

若天道之于人、地之上,三才三道便会失衡,就会出现‘侠以武犯禁之事’,天下同样会大乱。

三足鼎立之势,是最为稳定的大势,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老天师张先三进草原,三战腾格里三捷,削弱的,是由腾格里代表的圣山气数。

而圣山又是草原运脉之始。

圣山气数被削,最终,就会影响到整座草原。

听阿如罕说到这里,张道之也总算是明白三道之力间的微妙联系。

比如他自身,已被运河舆图所认可。

若是他与人征战,死了,那么整条运河,都会发生巨大灾难,从而有无数生灵深受其害。

纵使未死,只是败了,运河也会深受其害。

看来,获得地脉之力,也不全是好事。

思虑至此,张道之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怔怔愣在原地,忍不住暗自喃喃道:

“一些传承千年的宗教,之所以屹立不倒,不全是仅有一道之力,而是在某种意义上,也将三道之力进行了融合。”

“如儒家,他们乃是治世教派,治人、治地、顺天意而行。又如武当、全真...”

“首先,这些教派之所以传承千年,是因为有着压运之物,也就是能够调动地脉之力的法宝,就像天师三宝。”

“此外,他们传承术法,乃为天道之力...而教派衍生出的信仰,又可以使他们凝聚众生愿力,也就是人道之力...”

“三力同源,方可称自然。一座宗门,一个教派,但凡缺失三道之力其中一种,便注定走不长远,就像是太平道...”

“他们的术也可以勾动天道之力,他们也会培养属于自已的信徒。”

“但是,他们唯独缺了压运之物,所以每次大劫到来,三力缺其一的太平道,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三力同源,谓之自然。

唯有掌握自然之力的宗门,才有传承千百万年的底蕴。

才可诞生出像是老天师、全真掌教这种实力强大的人物。

想来,腾格里定是掌握着一种可以调动圣山气数的图腾之力(地脉之力)。

再加上萨满道在草原里本身就极具威望且有着无数信徒。

所以,集合天地人三道之力的腾格里,才会世代不朽,成为草原百姓心目中的‘天’。

张先将腾格里击败,无异削弱了圣山运数。

圣山为草原运脉之始,如此便会影响到整座草原的气数。

而后,到了九大圣者的口中,天师与天尊之争,就成了一场气数之争。

......

就在张道之沉思间。

阿如罕走到阿茹娜那边。

留意到来人之后,阿茹娜豁然起身,当即拔出手中金刀。

前者如今修为被封,以阿茹娜的实力,杀她易如反掌。

但她并不畏惧。

因为张道之不想杀她。

阿茹娜很听张道之的话。

“别那么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

阿如罕修为即使未被封禁,她也不会朝一个孩子下手,更何况,还是来自草原的孩子。

阿茹娜眼神冰冷,反手握刀,矗立身躯,

“对我没有恶意,那便是对我的恩公有恶意?”

阿如罕嘴角微微上扬,莞尔一笑,“相较于他的安危,你更应该关心关心自已。”

阿茹娜不解,下意识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阿如罕直言道:“你的恩公,一直将你当做棋子。”

“待到哪日,你若成了弃子,便没了利用价值,届时,你不该多关心关心自已的处境吗?”

话音刚落。

阿茹娜当即给出回应,

“是我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棋子,而不是他非要让我成为棋子。”

阿如罕不解,“这有什么区别?”

阿茹娜不予理会,只是径直走向张道之那边。

阿如罕微微皱起眉头,凝视着对方那小小背影,

“你这性子,还真是与我有几分相似。”

阿茹娜冷声道:“我与你并不相同。”

说到此处,她抬头看向张道之那边,脸上突然洋溢着甜甜的笑意,

“这世上还有个人希望我能好好活着。”

“但是,偌大天地间,已经没有人在乎你的死活了。”

身为圣者,落败之后被擒。

然而,圣山却始终不为所动。

可见,这名圣者,已经成为弃子了。

就连圣山都不会在乎她的生死,世上还有谁会去在乎呢?

阿如罕又道:“你可知你恩公的身份?”

阿茹娜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摇头回应道: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恩公,是我的老师。”

“至于其他的身份,我已不想知道。”

或者说,阿茹娜想等到张道之亲口告诉她,而不是从阿如罕的口中得知。

阿如罕若有所思,

“身为草原的孩子,你应该知道,圣山对于草原意味着什么。”

“你的恩公固然可以在圣山活下去,但是,你呢?”

阿茹娜收起金刀,在走向张道之时,用着一支木簪,快速地将自已头发盘起。

看似并未回应阿如罕的问题。

但实则,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件事,要比生死更重要。

阿茹娜还小,她当然想活着,想着有朝一日,去自已母亲的故乡看一看。

还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像恩公一样,去很多地方,见很多人。

这种事比生死更重要。

但是,留在张道之身边,比‘这种事’更重要。

“阿茹娜,鱼烤好了。”

“好嘞!嗯?恩公,您烤糊了!”

“糊了?没事,能吃。”

“...”

阿如罕望着这一幕怔怔出神。

如此平凡而又普通的一幕,在她的身上,却从未出现过。

“阿茹娜,有个东西,你的确与我不同。”

“你的运气,比我要好一些。”

......

阿如罕的计划失败了。

她不能毁了张道之的无垢体。

这意味着,她对圣山以及腾格里,已然毫无用处。

她很清楚,等待他的命运,一定不会太好。

但是她现在不想考虑的太多。

几日来,与张道之、阿茹娜二人之间的相处,让她体验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

安逸?

没有尔虞我诈?

舒服?

就好像在外伤痕累累,在这里,却始终有一份心灵上的寄托。

可以忘掉很多让人感到棘手、麻烦的事情。

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感觉。

又过几日。

当三人瞧见狼居胥山脉的那一刻。

阿如罕心中猛地一紧。

似乎是要失去什么的感觉。

望着那条横卧在草原,如同巨龙一般的山脉。

阿如罕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张道之注意到了这一幕。

他正站在二人身前,忽而转身看向阿如罕,笑呵呵道:

“怎么?近乡情怯?”

阿如罕低头不语。

只要他们走下这片小山丘,便就算是踏进了圣山的地域。

圣山的底蕴无法想象。

她认为,哪怕是龙虎山倾巢出动,也不会在这里讨得丝毫便宜。

而且,圣山中,还有一个让她感到心悸而又强大的存在。

老天师能够击败他。

但是...现任天师呢?

无垢体再强,可说到底,不过筑基境而已。

张道之见她沉默,索性没有再问,而是来到阿茹娜身前,蹲下身子,自乾坤袋里拿出不下三十几张符纸,

“我教你的口诀还记得吗?”

阿茹娜点了点头,“记得。”

张道之和蔼一笑,粗大的手掌抚摸在她的小脑袋上,语重心长的告诫道:

“答应我,若我身陷囹圄,你便用这些符纸,有多远跑多远。”

“若是能侥幸跨过阴山,穿过燕云十六州,抵达中原,你就安全了。”

阿茹娜依旧是点头。

张道之再次和蔼一笑,“阿茹娜最乖了。”

说罢,他缓缓站起身来。

这时,阿如罕看向他,

“你为何不将阿茹娜放到安全的地方,再去圣山?”

张道之转身,负手而立,看向眼前连绵不绝,似蕴含着神韵的庞大山脉,唉声叹道: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阿茹娜背负血海深仇,乌兰特部的领袖不会放过她。”

“只要她还在草原,留在我身边,更为安全。”

阿如罕万分不解,

“这狼居胥山,你当真就非去不可?”

张道之目光坚定,“非去不可。”

经过数日的相处。

阿如罕渐渐有些舍不得与眼前这个男人分开了。

尽管他有时看起来很不着调。

尽管他爱开一些玩笑。

尽管他没什么动手能力,甚至有时候,连一块鱼都烤不好。

尽管...

但他是一个好人。

阿如罕有些舍不得眼睁睁看着像他这样的好人出事。

或者明确来说,是舍不得看他出事。

她认为,此役过后,她与他,应该能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或者,像小小年纪的阿茹娜一般,成为他的追随者。

想到这儿。

阿如罕忽然理解,为何张道之会与她说那些大道理了。

只是...

遵从本心,谈何容易?

“此行,可能会死。”

阿如罕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的背影。

阿茹娜人小鬼大,学着张道之的语气开口道:

“恩公说过,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比生死还大。”

阿如罕不再相劝。

张道之一脚踏出。

二人紧随其后。

刚来到属于圣山的地域。

耳旁随之响起一道浑厚声音,

“圣山,严禁外人涉足!”

张道之无所畏惧。

从乾坤袋里拿出早已打造好的雪橇,沿着山坡,一路滑下。

也给命运相似的二人各准备了一个。

阿如罕似乎更会玩这种雪橇,借由俯冲之力,险些要赶超率先滑去的张道之,

“这道声音,来自巴图鲁!”

“你已经被圣山盯上了。”

然而,张道之依然无惧。

稍后,三人齐齐来到一座雪山前。

这时,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似充满着神性的光辉,

“阿如罕,你让我与天尊都很失望!”

“你,不配为圣者!更不配做我的女人!”

嗯?

有瓜吃?

闻言。

张道之下意识看向阿如罕。

后者下意识低头咬牙切齿。

双拳牢牢握紧。

阿茹娜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握着阿如罕的玉手,

“尽管你看起来很讨人厌,但不得不说,你烤鱼的功夫比我好。”

“像你这样的女人,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闻言。

阿如罕下意识睁大双眼,看着阿茹娜。

后者把头一撇,“当我没说。”

阿如罕微微一笑,“你说得对。”

嗯?

阿茹娜好似听错了一般,有些不敢置信。

她居然认同我的话了?

随后。

就见阿如罕缓步上前,看向山顶白雪皑皑处,大声道:

“想做我阿如罕的男人,你还不够资格!”

张道之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这算弃暗投明了?”

阿如罕轻哼一声,”胜者为明,败者为暗,待你与腾格里分出胜败,再来说我弃暗投明的事。”

话音刚落。

张道之便洒然一笑,于万丈山脉之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其实这场架,贫道一开始是不愿打的。”

“不过,你既然都这么说了,不打一架,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就在这时。

一道极其伟岸而又雄壮的身影落于雪山之巅,

“再敢向前一步者,死!”

声势宛若雷霆万钧,将整座雪山都给震得抖颤。

张道之面无表情地向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相当于他与整座圣山全面开战!

立于雪山之巅的巴图鲁感觉到自已的威严被人冒犯,又或者是他早就想领教一下这位张天师的本领。

于是,在看到张道之给出的回应之后,也是迅速做出反应。

只见他一脚猛地一塌。

偌大雪山,当即像是崩塌了一般。

数年不化的积雪,这一刻,如天雷一般,尽数滚向苍茫大地。

见此。

张道之面色依旧不变。

他手指轻轻一动。

封锁在阿如罕窍穴上的几枚银针,便是被他尽数拔出,

“喂,求你个事。”

阿如罕刚想活动一下筋骨,突然听到他的问话,心下无比诧异,

“你还有什么事,是能求到我的?”

张道之背对二人,负手而立,

“待会儿打起来,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分出胜负。”

“阿茹娜这孩子...你帮我照料些。”

阿如罕下意识噗嗤一笑,

“我可是圣山的人,你愿信我?”

张道之凝视着崩塌的雪山,坚定地点了点头。

见状,阿如罕有一瞬愕然,而后只回应了一个‘嗯’字。

张道之莞尔一笑,浑身上下,顷刻布满金光,

“既如此,贫道今日便好好闹一闹这狼居胥山!”

言罢。

借由飞仙阵,身化流光,冲天而起。

这时。

阿茹娜来到阿如罕身旁,问道:

“恩公...能打败他吗?”

张道之信阿如罕,阿茹娜便信。

阿如罕主动牵起阿茹娜的小手,注视着闪烁在雪山之巅的那抹万丈豪情,莞尔笑道:

“区区一个巴图鲁而已,你也太小看你的恩公了。”

阿茹娜亦对冲天而起的那抹身影生出无限向往。

在她看来,引起雪崩,已经算是神仙本领了。

然而,她的恩公,却对此不屑一顾。

恩公...到底有多强?

阿茹娜终是问向阿如罕,“恩公...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份?”

后者稍感惊讶。

数日来,她一直都想主动告知阿茹娜此事。

但阿茹娜表现得却不屑一顾。

怎么今儿个突然问起自已这个问题了?

她并未细究原因,而是将阿茹娜的小手握得更紧,

“这些时日,常听你说,你对中原的天师很好奇,希望有朝一日去到中原,可以有机会见一见他。”

说到这里,她再次看向那道远比巴图鲁还要伟岸神圣的身影。

不同的是,这道身影中,还夹杂着些许人间烟火气。

让人感到敬畏的同时,还有几分亲切。

“小丫头,听好了。”

阿如罕正色道:

“他,便是你朝思暮想都想见到的...

"

“龙虎山天师张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