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天师归山
草原,乌兰特部。
张道之孤身一人坐在悬崖之上,整整一日一夜,不言不语。
期间,阿茹娜来过几次,皆是不敢言语,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待了一会儿。
对于蕴通子的离世,张道之的心情,无疑是沉重的。
他还记得,刚去龙虎山不久,由大师兄张虎引荐诸位师兄时的一幕。
二师兄‘玄蕴子’,最擅呼吸吐纳之法,性格温和,无论见到谁,脸上都始终洋溢着笑容。
三师兄‘蕴通子’,最擅符箓、推演之道,门内紫霄神雷符,几乎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据说,年轻时,性格要比二师兄还要温和,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性子就变得极其古怪、易暴易怒。
四师兄‘蕴德子’,精通炼丹之道,平生不负一个‘德’字,奈何此人有一大陋习。
总爱寻门内弟子尝试新药,因此,每年都有大量弟子‘食物中毒’。
五师兄‘蕴清子’,精通法阵一道。
经常私自改造流传千年的一些古老阵法,不时会闹出一些大动静。
人不如其道号。
与‘清’字是沾不到一点儿的边。
六师姐赵长歌,人送外号,异士界最为惊才绝艳的女大剑仙。
当时,大师兄张虎向他一一介绍师兄、师姐们的性格特点。
其中,最让张道之记忆犹新的,还是蕴通子。
旁人都说,蕴通子脾气最差,比张虎的性子还要火爆几分。
属于一点就炸的那种。
还经常会将脏话挂到嘴边。
天师道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严格的清规戒律,但也有‘戒口业、重善言’的戒规。
不过,蕴通子可是丝毫不在乎什么清规戒律。
哪怕因此受罚,也觉得无所谓。
就是这样一位脾气很差,喜欢随着自已性子来的道爷,却在第一次见到张道之那肉肉的小脸颊时。
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股笑意让张道之感到,眼前这位二师兄,似乎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可怕。
与师兄、师姐们相处的过程中,张道之总是那个最受宠的存在。
甚至就连待人看似极不友善的蕴通子,偶尔也会想着法的逗张道之开心。
在龙虎六杰眼中,张道之永远都是他们的弟弟。
哪怕,如今这个弟弟,已经成为了正一道最为尊贵的天师。
张道之又想到要下山时的那一天。
自已正在后山放牛,蕴通子将秦婉儿假冒的书信递到他面前时得一幕。
这对师兄弟,话还没说个几句,便就打了起来。
蕴通子一计黑虎掏心,被张道之轻松躲过。
所谓黑虎掏心,对道门中人来说,就是最简单的庄稼把式。
别说张道之能躲,哪怕换做内门任何一名弟子,都能轻易躲去。
哪怕他将蕴通子气到那种程度,最为精通符箓一道的蕴通子,也没有想过,用什么厉害的招数给他些教训。
蕴通子是担心,会伤到他。
后来。
张道之向诸位师兄、师叔们求要法宝。
蕴通子说,前些日子,用心头精血画了几道紫霄神雷符,让他尽管拿去。
可那哪里是几道符纸呢?
足足百来张紫霄神雷符,几乎是当世一流宗门,能够拿出的所有底蕴了。
蕴通子将那些符纸统统都给了他。
为什么?
不还是担心,他的小师弟初次下山,会受到委屈吗?
张道之再也没有三师兄了。
再也没有平日里冷着一张脸,却还想方设法,去逗他开心的三师兄了。
深夜里。
这位威震天下,堪称中原正道魁首的存在,终是再也无法止住眼眶里的泪水。
他,再也没有三师兄了。
......
翌日,清晨。
张道之辞别阿茹娜,决意返回龙虎山。
后者询问,“师父此去,不知何年何月,再来草原?”
张道之摇了摇头。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阿茹娜的这个问题。
但见对方神情有些失落。
心中实在不忍,开口叮嘱道:
“你需日夜按为师教你的法子潜心修行,不可有丝毫懈怠。”
“十年之后,待你战胜新任腾格里,为师自会前来草原为你庆贺。”
闻言。
阿茹娜却摇头道:“待我战胜腾格里,师父无需来草原,我将去中原寻师父。”
“我亦为人族子弟,师父与妖族的十年之约,我这个当徒弟的,自是要尽一份力。”
张道之笑了笑,“好。”
下一刻,他身化流光,如同翱翔在万里晴空的雄鹰一般,以极快的速度离开草原。
阿茹娜骑着一匹战马,试图追赶上那道流光,那只雄鹰。
但马力终有穷尽时。
身若雄鹰的张道之,最终还是消失在这片天地间,消失在阿茹娜的眼中。
她不再追逐。
而是望着一眼不到尽头的天际处,久久愣神,不知所以然。
待回过神来。
她的手中,正握有一支木簪,喃喃道:
“额吉...阿如罕姐姐,你们说,要让我活得比你们好,但这人世间的活法,哪有什么好与坏。”
“师父,我想,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您放心,中原与草原,一定会有真正太平的那一日。”
如果岁月静好,世道太平,她的爹娘就不会死。
阿如罕也不会死。
也苦更不会身不由已。
......
张道之离开草原,横跨阴山,越过燕云十六州。
而这一切,不过只用了一日的功夫。
当然,寻常三花聚顶的修士,虽然能够飞行,但速度绝不会那么快。
张道之腾云驾雾的速度足够快,是因为,他的一身磅礴气力,宛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当他来到雁门关上空时。
正在关内饮酒的薛尧,忽而心有所感,连忙拿着酒碗,来到一处空旷地带。
朝着张道之离去的方向,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朗声道:
“张天师壮我中原气数,为两地迎来十年太平,当浮一大白!”
随着薛尧的声音落下。
城关内的街道上。
一名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竟是朝着张道之离去的方向追赶,
“天师!我,我是柴让啊!您还记得我吗?”
“《妖魔图录》,在下想于各地印刷出售,不知天师允否?”
张道之惊鸿而过,并未听到柴让所言。
但是,柴让竟是自我安慰起来,
“天师没说允,但也没说不允啊!”
此去中原,返回龙虎山。
有很多强大的存在,都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众人皆如薛尧一般,随着张道之连绵气机划过苍穹时,或举杯高呼,或深深作揖,不一而论。
在一座名为京兆府的地方。
有一粗犷汉子,正以一种吊儿郎当的姿态,于大街上向道路两旁的商贩收取‘行规钱’。
忽见顶上苍穹有惊鸿掠过,气息连绵不尽,速度之快世所罕见。
他稍感震撼,遂抬头看去,忽的嘿嘿一笑,
“好一个张天师!”
身后,有一稚子跑来,
“齐大哥,您教我的拳,我学会了!”
......
两日后。
张道之来到龙虎山脚下。
这时的他,并未身着紫金天师袍,而是普通道教衣裳。
他的额头,正绑着一块白布。
自草原折返龙虎山,万万里路途,张道之一气呵成。
只为来送自已的三师兄最后一程。
这些时日以来,各地道友纷纷齐至龙虎山。
身为龙虎六杰之一的蕴通子,值得如此。
张道之刚来到山脚下时,耳旁就传来自山顶处响起的悠扬钟声。
这是丧钟。
每日要响七次,一次四十九声,停棺四十九日。
当丧钟之声响彻在耳畔时,张道之内心深处,隐隐传来悸痛之感。
他深呼吸一口气,大踏步上前。
这时,新入天师府的外门弟子,正在打扫石阶落叶。
见张道之缓步走来,连忙上前恭敬询问,
“这位道友,您也是来参加我们蕴通子师叔祖葬礼的吗?”
想来,这小道士,是龙虎山的第四代弟子。
张道之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朝着山顶处走去。
这时,一位年长些的外门弟子瞧见了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已的双眼,忽而泪眼婆娑,
“天...天师...是您吗?”
张道之神情苦涩,脑袋一片空白,木讷的点了点头。
那外门弟子顿时瞪大双眼,而后,连忙跑向山顶处,
“天师归山了!”
“天师归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