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五鬼抬矫
黔西南的山路蜿蜒如肠,暮色像浓稠的墨汁浸透每一寸山坳。陈阿九攥着褪色的罗盘,指针对着西南方向疯狂打转,铜面渗出细密的水珠,恍惚间竟映出五张青灰色的人脸。
\"阿九哥,真要走这条道?\"身后挑夫阿贵的声音发颤,肩上的货担吱呀作响。七天前,省城商行的吴老板出双倍价钱,要他们赶在七月十四前,把这口朱漆棺材送到三百里外的罗甸镇。棺材四角系着褪色的红绸,抬起来时里面总发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
山道旁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枯枝间垂下五道黑影。陈阿九猛地拽住阿贵后退,五具穿着清朝官服的尸体擦着鼻尖荡过,腐烂的官帽下,灰白的头发里还缠着湿漉漉的水草。\"是水鬼!\"阿贵脸色煞白,\"听说这山下的落魂潭,十年前沉了艘运粮船......\"
话音未落,棺材里传来刺耳的碎裂声。陈阿九抄起桃木扁担,却见棺盖缓缓隆起,缝隙里渗出腥臭的黑水。\"莫看!\"他扯下腰间的墨斗,绷紧的墨线却在触到黑水的瞬间化作青烟。更诡异的是,罗盘上的天池水突然沸腾,倒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五具水鬼正咧着黑洞洞的嘴,朝着他们伸出紫黑的手臂。
夜幕彻底降临时,山雾裹着磷火在林间游荡。队伍行至半山腰,忽闻前方传来悠扬的唢呐声。陈阿九举起火把,只见五顶蓝绸小轿从浓雾中浮现,轿帘上绣着的骷髅头在火光中泛着油光。每顶轿前都站着个身披蓑衣的轿夫,脸埋在斗笠阴影里,赤着的双脚沾满淤泥,脚趾缝里还夹着腐烂的水草。
\"借过借道,喜轿迎亲!\"最前方的轿夫开口,声音像是从灌满水的瓮里发出。陈阿九刚要推辞,怀中的罗盘突然炸裂,锋利的铜片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地的刹那,五顶轿子同时掀开轿帘,里面端坐着的新娘们七窍流血,腐烂的嫁衣下伸出无数惨白的手臂。
\"不好!是五鬼抬轿!\"陈阿九拽着阿贵转身就跑,却发现来时的路已被浓雾吞噬。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五鬼抬着棺材紧追不舍,棺盖上的铜环撞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阿贵突然惨叫一声,被无形的力量拽入雾中,只留下满地散落的货担和半只带血的草鞋。
陈阿九逃进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门匾额上\"镇魂祠\"三个大字已被苔藓吞噬。供桌上的油灯突然亮起,照亮墙上斑驳的壁画——画中描绘着五个被铁链锁住的水鬼,正将活人拖入深潭。更诡异的是,壁画右下角竟画着那口朱漆棺材,棺盖上隐约浮现出吴老板的脸。
\"阿九兄弟,别来无恙?\"阴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阿九浑身僵硬地转身,只见吴老板披着湿漉漉的寿衣,胸前插着把生锈的匕首,伤口处不断涌出黑色的水泡。\"十年前,我和那五个船工在落魂潭分赃,不料他们想黑吃黑......\"吴老板的眼珠突然滚落,在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现在,该你们帮我报仇了!\"
庙外响起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五鬼抬着棺材撞破庙门。陈阿九摸出怀中仅剩的半块墨锭,咬破舌尖将血混着墨汁涂在桃木扁担上。金光乍现的瞬间,他看清棺材里的景象——里面躺着的并非尸体,而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眉心点着诡异的朱砂痣。
\"当年他们抢走的,是土司家的小公子!\"吴老板的残躯突然扑向婴儿,\"只要用他的血祭祀,我们就能......\"话未说完,五道锁链从壁画中飞出,缠住五鬼和吴老板的魂魄。庙顶传来钟鸣,晨光刺破浓雾,陈阿九怀中的婴儿咯咯笑出声,眉心的朱砂痣化作一只振翅的蝴蝶。
后来人们说,罗甸镇的祠堂里多了块无名牌位。每到雨夜,落魂潭上空就会响起唢呐声,五顶蓝轿掠过水面,轿中新娘的面容不再狰狞,反而带着解脱的笑意。而陈阿九从此金盆洗手,只是每当看见婴儿眉心的红痣,就会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和那五鬼抬轿的诡异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