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艳杀(二十)

入夜。

城主卧房。

“白姑娘,你确定苏清秋今晚会找过来?”

不再装醉的齐寒梧立在雕花窗前,仰头望向窗外悬挂在漆黑苍穹之上的冷月,迟疑问出声。

“肯定的。”白苓十分笃定的口吻,斜躺在贵妃榻上翘着腿,极为悠闲状。

她信手拈起案几上一颗蜜饯,琥珀眸子却流转寒芒,“我都那么挑衅她了,她不可能忍住。”

齐寒梧转过身,唇线抿直:“可是,以往她从不会打扰我宠幸哪个女子。”

“那不是她不打扰。”

白苓嗤笑着支起身,鬓间金步摇簌簌作响,“是她不敢过来,哪个女人能忍受自己心爱的男子和旁人欢好呢?”

“与其过来看见她不想看见的,不如就躲在房间里自欺欺人罢了。”

白苓的语气其实挺认真,可齐寒梧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他自嘲勾唇:“白姑娘,你多想了,若是苏清秋真的爱我,怎会将我变成这般……这般倚红偎翠的淫邪之徒?”

最后四字像是从齿缝间碾出,带着血淋淋的自厌。

他看向白苓,月光下,凸起眉骨在深邃眼窝投出一片阴翳,既显得幽暗,又显出几分悲凉。

“这也是我困惑的。”

白苓敛了戏谑,“对了,正要问你,先前说的移情别恋误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齐寒梧看向少女极具穿透力的琥珀眸,停顿了片刻,艰涩出声:

“ 当时苏清秋刚被游放禁制,我心烦意乱只能去独自驾马去城外散心,恰好救了一个被山匪打劫的女子。”

“她的父母已被山匪所杀,无家可归,跪在地上苦求我收留,我便临时把她带到城主府中安顿。”

“清秋是妖这件事,城主府其他人是不知的,我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应对外界。”

“旁人以为我是厌弃她才禁足她,而后我又重新带回来一个女子,就更加佐证我移情别恋的事实……”

齐寒梧停顿了片刻。

“然后呢?”少女迫不及待追问,目光炯炯看着他。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她这个曾经的人类,将这种天性维持的很好。

白苓不知何时摸出个油纸包,拈着杏脯听得入神。

窗外夜风掠过月季花丛,送来断续虫鸣。

“众口铄金,此事很快传到苏清秋耳里。”

齐寒梧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她也指责我移情别恋,说我花心滥情。”

“也怪我当时觉得烦就没有解释,等苏清秋得到琵琶出来后,那女子就失踪了,应该是被她杀了吧。”

“若不是我,那个女孩也不会被尸骨无存,后续也不会死这么多人。”

他低头苦涩一笑,月光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流淌,在喉结处凝成一道颤动的银痕。

白苓倏地坐直,杏脯跌在锦褥上:

“等等,你是说,头一批受害的婢女尸骨都是在的,就是从这个被你救下的女子开始,苏清秋便将尸体埋进了月季花田?”

齐寒梧点头:“是,之前的尸骸都是在的,就是从她,苏清秋才开始杀人养花。”

白苓垂下纤长睫羽,若有所思状:“所以那女子就是第一个。”

“第一个怎么了?”齐寒梧好奇。

白苓神情冷肃回答:“所有连环杀人案的第一个受害者,一定是极为特殊的,往往代表着凶手最原始的动机。”

她冷静分析道:

“之前,苏清秋杀婢女吸血,是因为她是血蝶,嗜血是她的天性。”

“可从那个女子开始,她不再追求传统的杀人手法,而是将那女子变作花肥,再通过人类血肉养出的月季获取妖力……她是如何突然转变到这一步呢?”

齐寒梧猜测:“因为她知道了,这般能让她重新活在阳光下?”

“没错,就是这个原因。”白苓打了个响指,“但是她如何知晓这种方法的,你有没有想过?”

齐寒梧天真发言:“可能她一直知道?”

“若是她早知道,早就会这么干好吧,何必等到那女子出现。”

白苓不屑冷嗤了声,“毕竟,她可不是什么良心过不去的善良小女孩。”

齐寒梧想了想,点头认同她的话,“那就是她从禁制后出来才知晓的,是旁人告诉她的吗?”

“很可能。”

白苓琥珀眸光凝结,“我一直觉得,苏清秋虽然是个恋爱脑,可就算发疯也不该想到让你变成一个荒淫暴君抢女人供她血粮,除非……有旁人指点。”

“是那个人告诉她,以人类血肉养殖的月季能让她不再惧怕阳光,或许那特殊品种的月季也是他提供的。”

“还有,将你变成淫魔作为抢女人的幌子,也是受到那个人的蛊惑。”

白苓认真思索道:“苏清秋虽然喜欢你,但性格偏执,很容易受人蛊惑走入极端。”

齐寒梧的俊脸凝结成霜:“白姑娘的意思是,城主府上,还有别的妖在作祟?”

白苓只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或许吧,这一切的真相只有苏清秋一人知晓,等她来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冲着男人挑眉,示意他放轻松。

齐寒梧还愁眉不展的,眉宇间阴雨笼罩。

“怎么,你听说苏清秋是受旁人蛊惑,所以又心疼了?”白苓故意问,轻佻扬了扬眉。

“白姑娘莫要再说笑了。”

齐寒梧苦涩敛眸,“就算是受旁人蛊惑又如何,苏清秋她本身就是一个残忍嗜杀的恶妖,旁人只是提供一个途径而已。”

良久,他抬手遮住眉眼,指缝间漏出沙哑低笑:

“即使她是受人蛊惑……那些被她吸干血的姑娘,就能活过来么?”

白苓静静看向他,也不说话。

这时候多说无益,需要他自己想明白。

齐寒梧忽然走到一边,抄起酒壶仰头痛饮,琥珀酒液顺着脖颈没入衣襟。

好半晌,他才再次出声:“其实,在得知苏清秋是害人无数的妖后,无论她之后有没有害我,我都对她该狠下心。”

“只是当时太年轻幼稚,又是新婚燕尔,这才让她有可乘之机……”

话未说完,窗外月季丛中传来窸窣异响。

随即一阵琵琶音响彻云霄,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在幽静的夜色中,格外显得凄凉入骨。

两人同时转头。

但见月光下,月季的血色花瓣正一片片脱离枝头,在空中凝成旋涡,而后化作利刃朝白苓直直刺来。

白苓眸光一凛,指尖迅速飞去一缕妖力,将那由花瓣凝出的利刃击散。

她拔高音量:“苏清秋,莫要装神弄鬼的,我知道是你。”

“小贱人,你竟然不是凡人!”

女人凄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苓转身看过去,就见背着一对猩红蝶翅的女人款款走来,凶狠瞪向她,眼中翻涌的血色似乎凝成刀刃朝她刺来。

苏清秋抱着琵琶走来,眯起眼睛:“你有法力,难道你是捉妖师?”

“或许。”白苓红唇勾起一抹妍丽至极的笑,摊开手掌,掌心蓄积起莹白灵焰。

苏清秋在看清后,表现瞬间变得不可置信,惊呼:“不对,你是妖!”

白苓没有否认,反而笑容加深:“是,我是妖。”

而少女脆生生的一句承认把齐寒梧听傻了。

他不可置信扭头望向身边完全人畜无害的少女,嘴唇张了张,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以,他这莫非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