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刺客一事,再加上前些日子陆佑丰的话,谢庭钰觉得需要给棠惊雨加练一些必备的逃生技能。


今日天朗气清,一叶小舟行至藕花深处。


谢庭钰先让她以“荷花”为题作诗。


“深夏碧盘叠绿海,熏风摇花送清香。味芬芳——啊——”


在她思考之际,谢庭钰突然伸手将她推下水中。


此处水深,成年男子在水中站立也无法露头。


不过之前谢庭钰已经教过棠惊雨凫水,所以她很快就浮出水面,两手搭在船头边沿,在阳光下仰着一张湿漉漉的皙白的脸看他。


谢庭钰半蹲下来,用食指戳戳她的额角:“你是傻子吗?若我此刻就是一个推你入水的凶犯,你还往我这儿迎上来送死?”


他伸手施力推她的肩膀:“下去再来。”


人突然落水,都是下意识会往原先落下来的位置浮起来。他这是要她克制自己的本能,多思一步。


虽然知道他的想法,但她还是朝他扔了一个白眼,随后像一尾鱼一样翻身浸入水。


四周寂静,只余碧叶花枝的轻晃声。


谢庭钰虽知棠惊雨在水下憋气的时间长于一般人,但见她许久不浮出水面,心中难免泛起些许担忧,从船头行至船尾去喊她——


“惊雨。棠惊雨。”


忽然水面飞出一块什么东西,他侧身躲过,随即听见身后响起有人爬上船的动静,一回头就见她举着一块石块朝自己袭来。


以他的身手,轻易旋身握住她持石块的左手手腕,笑着抢过那块石块,夸赞道:“从哪儿找来的石头?真是聪明。”


他将石块扔进水里,垂眸看向湿淋淋的姑娘,情兴一起就俯低身要去吻她。


被她低头躲过。她顺势甩开手腕的桎梏,挪到他的身后,伸手要将他推下水。


得亏谢庭钰身经百战,反应敏捷地移身卸掉她的推力,不然真给她推下水去。


他飞快上前将人捞进怀里,双臂控住她的腰背,笑吟吟地看她:“刚才是聪明,现在可是心眼坏了。”


她扬眉回看他,冷笑道:“比起大人,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你肚里的那点墨水都用来骂我了是吗?真是深情专一呢。”


她瞪眼看他。


还是输给了他的无赖。


趁她怔愣之际,他低下头,一手握住她的后脑勺——还是叫他吻到了。


之后,针对棠惊雨的各类逃生技能的训练一直在继续,过程中同时启发了谢庭钰许多关于谋略布局上的想法。


倏忽到了夏末。


四周的凉风已经有了秋意。


拢翠馆里的夏意一如既往的浓绿。


竹篱笆缠上了爬山虎,垒砌的石堆漫着绒绒的青苔。


甚至拢翠馆后围的小山坡都种满了雪松,如今已是一片松树林。


因为棠惊雨的缘故,谢庭钰来拢翠馆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他望着四处不同层次的绿意,又见她捧着插满竹枝的素陶花瓶走进屋,搁到书架旁的花几上。


“为什么不养花?”他好奇地问了一句。


“爱草木,有错?”她一脸困惑地反问他。


他反倒一愣。


印象中,不仅姑娘更爱各式各样的花,文人墨客、高官贵族也更爱锦簇的鲜花,绿枝细草多沦为陪衬。


她倒好,正正与之相反。


花在她眼中,才是绿枝细草的陪衬。


不随大流,独持所好是错吗?


没有错。


她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答案,说完就径直低头继续摆弄花瓶里各根竹枝的前后位置。


他看向她,不管她在不在意,仍说了一句:“没有错。”


他说完继续翻看手里的书,端起手边的清茶啜饮一口,听着窗外嗦嗦轻响的风摇树叶声。


灵光一闪,他连忙从榻上起身,到书案前研墨执笔,挥墨几下写完,招手唤棠惊雨过来看。


她走过来,低头只见——


上面小字写着:


朝阳羽翙翙,春梧绿蕤蕤。


下面大字写着:


蕤蕤。


“你的小字我想了许多个,都觉得不太合适。如今‘蕤蕤’二字我甚是满意,你——”


他侧头一看,见她是一张眉头紧蹙的脸,当即敛起笑容问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唔——”她直言道,“好难写的两个字。”


他平地踉跄一步,险些气晕过去。“你,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话音未落,他甩袖而去。


给他们送来糕果酒饮的李达听了,连忙搁下食盒,脚步“哒哒哒”地赶到书案。


李达探头一看,缓着气笑言:“朝阳羽翙翙,春梧绿蕤蕤。‘蕤蕤’是草木茂盛之意。”


棠惊雨恍然大悟,抬头看向正房门前的一道斜影,略微提高声音地说:“如此说来,真是好美的两个字。”


屋外传来一道声音,是克制笑意的语调:“算你知趣。”


*


立秋。


皇帝在行宫举办了一场秋宴。


宴会上来了许多高官门阀,皇家贵族。


金谷苑里正在进行以“秋”为题的行酒令。


一颗红绿相间的六面骰子丢进空碗里,掷到一点红就作一句诗,再喝一杯酒。骰面至多三点红。


小姐们都坐在长桌的右边,郎君们都坐在左边。


几轮下来,场上输了七八人,其中就有贾文萱;还剩四人在斗诗,其中就有宋元仪和谢庭钰。


宋元仪掷了三点红,迎着一众期盼的目光,说:“秋风起兮庭梧雨。”


说完饮一杯,继续道:“枯荷香残玉簟秋。”


说完又饮一杯,最后说:“银烛秋光浓霜月。”


在席间此起彼伏的喝声与掌声中,宋元仪姿态盈盈地饮完最后一杯酒。


贾文萱鼓着嘴,既不服气又难免羡慕地看向宋元仪,不情不愿地跟着一起鼓掌。


到了谢庭钰,他掷了两点红,同样迎着一众期待的目光,说:“空山新雨晚来秋。”


说完饮一杯,再道:“玉露秋风淌山野。”


同样是在此起彼伏的喝声与掌声中,他飒爽地饮完一杯酒。


不多时,席间就剩宋元仪和谢庭钰。


二人互对了两轮后,谢庭钰高举酒杯过额头,一副服输的姿态:“宋小姐诗才高美,在下钦佩。”


酒过后,宋元仪叫住谢庭钰。


宋元仪:“左少卿方才诗意明明未尽,为何要认输?”


谢庭钰笑了一下:“玩乐而已。何须计较输赢。况且宋小姐诗才高于谢某不假,认输不冤枉。”


宋元仪提扇遮住半张脸,垂眸轻轻笑出声,而后缓缓抬眼看他:“谢大哥夸人的本事,才叫人佩服。”


称呼的转变,不动声色地流淌着暧昧不明的情愫。


谢庭钰扬眉笑道:“哦?这就开始挤兑我了?”


宋元仪也笑:“岂敢岂敢。”


贾文萱躲在他们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见二人言笑晏晏好不合衬,她咬牙气地握拳锤了一下树干。


前来寻她的堂姐见了,了然地将人拉到身后的假山旁,笑她:“瞧瞧,这还是那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小萱萱吗?”


“堂姐!”贾文萱气咻咻地跺脚。


贾家堂姐捂嘴笑了笑,她已嫁作人妇三年有余,少年少女的情愫流动一眼就明白如何回事,便说:“你当真喜欢那个姓谢的?”


贾文萱垂头丧气地踢了一下石子:“喜欢啊。可是宋元仪总缠着他。我又没有她那神采飞扬的才气,真是让人生气!”


堂姐抱着肚子笑。


贾文萱晃着堂姐的手臂:“堂姐你别笑了。你快给我支个招儿啊。”


堂姐慢慢收敛笑容:“耳朵过来。”


贾文萱赶紧把耳朵给过去,听她耳语一番,才醒悟道:“还是堂姐厉害。”


堂姐得意地笑完,接着问:“这谢大人年纪也不算小,有个二十一二了吧?”


贾文萱点点头:“正是二十一。”


堂姐:“府里没有个晓事的通房侍妾?”


“没有。”贾文萱摇摇头,“哥哥替我查过好几回,他清白得很。就前几日还探过一回,也是没有的。”


贾文萱当然查不到,毕竟给棠惊雨置办的东西,都是莲生以某家小姐的名义置办,送进谢府时更是佯装成府中日常杂物采买的形式,轻易查不出。


堂姐:“会不会是……那里不行啊?”


贾文萱顿时红了脸,嗔道:“堂姐!你说什么呢!”


堂姐却严肃起来:“只是突然觉得,此人心性了得。或许,不太合适你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


“他心性了得还不好?”


“就方才在席间吃酒,瞧他对谁都礼让,可见人是明善的,却也说明谁在他的心里都没留下什么位置。不过,对你与宋小姐,倒是有些不同。”


贾文萱闷闷道:“或许男人贪心。两个人都想要。”


堂姐笑:“那你还要青眼他?”


贾文萱:“哼!要他娶了我,我才不会让宋元仪进门。”


堂姐却谨慎开口:“贾家在玉京的地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朝中的争斗更是风起云涌,他却能一直独善其身。情意上,不仅周旋于你和宋小姐之间,还能让你对他如此记挂,绝非寻常人等。萱萱可要多多小心,越是神仙一流的郎君,越难掌控。”


彼时情窦初开的贾文萱,听不进堂姐的劝诫,一心一意要谢庭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贾文萱吩咐底下的人在林中临时设立一个小型靶场,派人去将谢庭钰请来。


他倒没有推脱,应邀前来。


贾文萱拎着木弓笑盈盈地看向身姿挺拔的郎君:“谢庭钰,我听说你箭术了得,你大发慈悲,教教我吧。”


谢庭钰转头看了眼箭靶处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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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七八糟的羽箭,抿唇笑了笑,说:“好。”


他站在一旁指点她,十足耐心。


贾文萱却摆出总是不得要领的苦恼模样,那羽箭始终射得歪歪斜斜。


他不得已从旁折了一朵花枝,以花枝压在她的手臂上重新教导。


她却甩开花枝,清凌凌的一双秋水眸看向他:“我和你现在就是学生与夫子的关系,何须拘泥于书上的仁义教礼。”


谢庭钰缓缓抬眼看她,静静地。


贾文萱先羞涩地垂下头,盯着锦靴上蹭到的一点尘泥,说:“我是认真想学。”


秋风轻抚山岗,嗦嗦泠泠如雨落。


他的声音正在她的头顶,很轻地沉下来:“好。”


初秋的衣物还不厚,男人手上的温度能轻易渡过来。


贾文萱尽量克制怦然心动的羞意,在他的上手指点下,认真摆弄手里的弓箭。


她本就会射箭,只是箭术时好时坏,如今让他抬手一点拨,不多时就有三箭能有一箭中靶心的稳定。


她太过高兴,转过身笑着搂住他的手臂晃了两下:“我又中了!”


随后反应过来,贾文萱双颊飞红云地松开他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尽量爽快地说:“我,我就是一时太开心了。谢谢你啊,谢庭钰。”


谢庭钰依旧是那张温和浅笑的脸:“不客气。”


贾文萱冷静下来后,仰头与他对视,豁出去似的试探问他:“话说你也不小了,怎么还不娶妻啊?”


掌上明珠出言,一如既往地直白洒脱。


谢庭钰并未觉得冒犯,轻声回道:“不急一时。”


“那……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唔——希望是一个很好的,能时刻理解我的姑娘。”


“那你觉得我如何?”


明晃晃的情意迎着初秋的清风扑面而来。


霎时间,谢庭钰的心潮掀起层层浮浪,沉默两息后,说:“很好。”


贾文萱毕竟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千金小姐,试探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再往前一步,就显得过犹不及了。


有这简明直白的“很好”二字,足矣。


此次秋宴为期三日。


听说谢庭钰被贾文萱单独找去,宋元仪思来想去,寻了一个借口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追去,恰好听到了那二人的对话,当即捂着锦帕伤心流泪地回到自己下榻的厢房。


同在行宫里的黎堂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拎着一个红木食盒,高高兴兴地来到宋元仪的厢房。


见她正坐在梧桐树下,他阔步走上前,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把里面的一碟水晶透花糍取出来,忙不迭地说:“这个是我特地让御厨做的,每个人吃了都交口称赞,你不是爱吃甜的吗?快来——你怎么哭了?!”


“是不是杨兵那狗东西又来找你麻烦了?我现在就去把他抓来给你道歉!”黎堂真说着就捋起袖子要往外走。


杨兵就是上回在兵部尚书吃醉酒,险些扑倒宋元仪的人。


上回就被黎堂真拎来给宋元仪道歉,没成想那杨兵竟看上了宋元仪,嚷着要娶她。


宋元仪跟祖父说了不嫁。拒了婚事后,杨兵前来骚扰了宋元仪两回,都被黎堂真打了回去。


“你回来。”宋元仪急急叫住黎堂真。


黎堂真听她一叫,立即停住脚步,三两步走到她面前。


看着眼前眉眼俊逸的郎君,宋元仪不期然又忆起谢庭钰,直接问他:“我和贾家的三小姐比,谁更好?”


黎堂真在她面前的石凳坐下,说:“自然是你更好。”


她的祖父定国公与黎堂真的爹英国公互为邻居,两家只隔一条街,来往密切,他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深厚。


故此在黎堂真心中,与贾文萱比起来,自然是宋元仪最好。


听了黎堂真的话,宋元仪心里舒服了不少,缓了缓神说:“你与谢大哥相熟,你觉得……他会选谁做妻子?”


轰隆一声,黎堂真宛如被一道雷劈到身上一样震愕地呆住。


见他没反应,宋元仪推了推他的手臂:“你说话啊。”


“你,你,你喜欢,你喜欢我老大?”黎堂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还想嫁给他?”


“你这叫什么话?我与他也算是门当户对,为何不能喜欢他,不能嫁给他?”在黎堂真面前,宋元仪说话很是放松。


倒是苦了黎堂真,他站起来傻愣愣地原地转了几圈,恍然失措地扔下一句“我也不知道老大会喜欢谁”就跑了。


被他一闹,宋元仪的愁绪散了不少,洗了把脸回来,拿起一块水晶透花糍尝起来,软糯清甜的味道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酉正时分,行宫下起了雨。


黎堂真对着门前的雨一杯接一杯地喝苦酒,眼泪莫名其妙地随雨落了下来。


簌簌山雨绵延。


如秋雨般连绵潮湿的诸多情愫,开始滋生蔓延,变冷变沉变得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