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天生的绝配
“是么,那让母后给你掌掌眼如何?免得被人骗了,再来找母后哭。”宛如黎昭还是个小女孩一般,如母亲哄睡一般,语气轻柔地哄着她、逼着她交出玉佩。
黎昭迫不得已,只能任由沈绥一点点夺走手中的轻薄玉佩。
熟悉的莲花纹样,熟悉的白玉质地。
一切都熟悉的不得了。
沈绥故意走到屏风边,隔着厚重却清透的玉面屏风,对着烛火仔细观察,果不其然,从里面瞥见一处小小的空白。沿着缺口撬开,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谢”字,后面还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
的确是按照谢昀的姓氏与字做成的,任谁来都挑不出错。
黎昭松了口气,拖着半残的身体走到沈绥身边,手指状似无意搭在屏风上。
裹着纱布的指尖皱成丑陋的伤疤,原本修剪圆润的指甲也缺了半个,只剩下一半毛糙的断甲,勾住纱布的一根丝。
她的角度选的很好,既能让屏风后的永元帝完全看到,又能稳稳地扶住身子,不主动打破局面。
“母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您还是还给儿臣吧。”黎昭故意拖长语调,像幼童撒娇一般缠着沈绥。
幸好这枚玉佩还有一层,因为做得精细一般不会让人察觉。
兴许是不曾亲自养过孩子,沈绥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干巴巴看着黎昭拿回玉佩,挂在自己的腰上。
一个不曾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所连接的只有单薄的血脉。沈绥深吸一口气,忽然发觉她好像从未看透过自己的女儿。一瞬间,她在黎昭的脸上看到过太多人,记忆深处、浅处,一股脑儿地炸了出来,如同炸火花一般,开的明丽璀璨、转瞬即逝。
“母后总觉得,应该在哪里见过你才是。”鬼使神差的,她脱口而出。
黎昭毫不犹豫接话:“或许是照镜子的时候,发觉自己年轻时也是这般样貌吧。”
阖宫上下,没有一个人会说她们母女二人会有多么相似,反倒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老人说自己与早早逝去的长宁长公主肖似。
总觉得有些尴尬。她没由来生出这样的想法。
天底下的母女也是这般吗?
彼此面对的时候,总是充斥着无话与不知所措,仿佛两只依偎取暖的刺猬,抱着疼、分开冷。
无论怎么做都不对。
是这样吗?
她福缘浅薄,也没见过什么是标准的幸福,更不知道母亲会在生命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或许是沈绥之于她,隔了一面面厚重的宫墙,彼此两不相识;又或许是崔明光之于谢昀,清规戒律皆为虚妄,彼此间心有灵犀。
所以哪一种才是对的?
可能都是对的吧。
黎昭不知道,也不好意思问出口,于是拖着半残的身体,循着来时的脚步,一步步走出门外。
凤仪宫的门槛很高,冬日为了防雪,难免加高了些。她双手紧紧扣着门框,使劲一跳,摔了一个踉跄后,就这样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外面又下起雪花,一片大过一片,压得黎昭有些喘不过气。
“快来人——”
“快来人——殿下摔倒了!”
临昏迷前,她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陛下这是何意,是怀疑她,还是怀疑安阳侯府?”
“你觉得她会和我们一心?”
空气中响起一声冷哼,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只是一个女孩,再怎么宠爱,再怎么给她权势,也不会让她做太子。难道陛下不是这样想的?”
蓦地,黎昭回想起那个梦,梦里的自己的确贪恋权势,抱着一柄旧了的尚方宝剑,仿佛拥有全世界一般,怎么都不放手。
最后呢?
死了。
难不成自己想做太子?
那她真是失心疯了。
直到永元帝的一句话传来,她才恍然大悟。
“这世间又不是没有女子做皇帝的道理,还是皇后觉得如今的太子更有指望?”
太子褚云朔……怎么看都像是修仙的料。
黎昭深以为然。所以呢,也不会让她做太子,何况自己来路不明,到时候冒出个人指认自己,万一证据确凿,下一秒就在天牢了。
换句话说,自己的死活完全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若是那丫头能生个男孩,陛下会怎么做?”
那丫头、生个男孩?
怎么这话听不懂了,黎昭竖起耳朵,继续听下去。
“那便记在你的名下。去母留子而已,届时把知晓此事的宫人都料理了。”永元帝说的很轻巧,宛如动手的人不是他自己。
当然,也不会是他自己。
上位者只需要一个眼神,就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然后啃食他手指缝露出的一点粮食,继续卖命。
“这么大费周章?”沈绥也轻巧说着。
要么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呢,这两人真是天生的绝配。
等四周安静下来,黎昭扮作刚睡醒的模样,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声音沙哑:“什么时候了,我怎么在这里?”
沈绥静静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看透一般。良久,涂满胭脂的红唇轻启:“你都听完了?”
“……是。”黎昭犹豫片刻,终是承认。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当着亲女的面,沈绥有些小心翼翼,全然不见当初的从容,仿佛面前的黎昭才是永元帝,“可以吗?”
小心的近乎卑微,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我不知道。”她小声说,宛如哀求一般,“我真的不知道。”
这样的问题对黎昭来说太超前了,她无法接受,接受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冒着生命危险诞下的孩子,居然成了旁人口中用来……的工具,甚至那些人还与自己血脉相连。
她有些厌恶自己的血脉了。严格上来说,也算不上一家人。她的亲人只有老爷子,但……真的不是吗?
黎昭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血脉跨越了生死,将一群人紧紧联系在一起,瞧,她现在就已经和她的“父母”一样,学会了推卸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