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舞姬

三人同时钻出藏书阁，在太阳底下咳嗽起来，引得路过的侍卫侧目。

今儿的藏书阁闹鬼了？

夜半，洗去一身的灰尘，谢昀终于能放松片刻，一只手撸猫，另一只手搭在琴上，偶尔拨出一个音节。

过于闲适，会引起某些人的嫉妒。

不出片刻，黎昭猫猫祟祟地走过来，半残的指甲在琴弦上扣着，霎时间，不算美妙的音节一个接着一个，砸的谢昀脑袋突突响。

“怎么了？”他生生将这一股不适感压下去。

黎昭瞥了他一眼，道：“你会弹琴？”

“君子六艺，这是必须的课程啊。若是学不会，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怪不得小说里的男主样样精通，合着是从小就学。她恍然大悟，又想起一件事，问：“你是不是还会跳舞来着？”

谢昀的脸色立马就不正常了，连猫都不摸了，磕磕巴巴回道：“会一点，但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

“你偷偷去青楼学？”

他立刻反驳：“当然不是！只是……只是……”

只是完以后，他编不出下文了，呆愣愣地看着黎昭。

“是什么？”黎昭抬起一条腿，架在谢昀的身侧，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他咽了咽口水，脚边的一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旧咪咪喵喵地叫着、蹭着。

“大祭跳的舞，我是那个领头的。”

“……”

沉默，充斥着今晚的卧房。

黎昭总觉得这话有些怪，就像褚瑶说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是烤猪蹄一样洋溢着淡淡的怪异感。

终于，她脑子一抽，问：“要不你给我跳一个？”

“也行。”

没有竹管弦乐，也没有成群结队的伴舞，只有面前一把凄冷冷的琴，奏着不算雅致的乐曲。

面前人手执一柄长剑，剑光如水如练，与身上的白衣相得益彰。月色光华流转，毫不吝啬地投在他的身上。

祭祀的舞蹈，总是带着诡异，恍然间，面前的人影如同鬼影，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白着，墨发披在肩上，随着动作飘飘摇摇。

黎昭凝望着他的舞姿，只觉面前身上的锦衣猝然骤裂，零零碎碎散了一地，又化成一抔黄土，随风散去。

万千魂灵于此安息，归迹在茫茫荒原里。

她从一支舞里看到生与死的距离，看到漫天无际的大雪倾盖而下，转瞬间化为枯无。

白骨遍野，即便到了春日，也没有房檐能容得下一只鸟雀。

光洁的脚尖轻点，宛如一条灵活的蛇，冰凉黏腻，如同跗骨之蛆钻进血肉，怎么都甩不掉。

肩上的黑发被利剑削去一截，鬼魅一般落在反光的石砖，映照出一片阴影。

一舞毕，黎昭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仿佛站在万人坑中间，无数鬼灵萦绕着自己，她闭上眼睛，连面前的人也不敢相认。

这一声如同冰雪消融，万丈高楼拔地起。

“满意了。”黎昭睁开眼睛，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还是完好的，“祭祀的舞……居然这么奇怪？”

谢昀收起长剑，额头亮亮的，浮着一层薄汗。

良久，才听他沉声说道：“这是给死人看的，比不上乐坊里的舞姬。”

结果第二日，黎昭就混到乐坊里，看着面前繁复绮丽的花名册，最后勾了一个“芙蕖”的名字。

不出片刻，面前的舞台施施然走上一群人，有人一袭白衣，有人身穿红装，模样都俏丽得很。

只不过有些怪异，她定睛一看，舞姬中间竟藏着一名个子很高的……女子？

黎昭大跌眼镜，这胸这腰，怎么看都不像女子，总不能是个男人扮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半信半疑看了下去。看她正在兴头上，乐坊的老妈妈伺机说着：“贵人的眼光就是好啊。那个穿红衣服的，是我们这儿的头牌，前两个月刚来的。您瞧这身段、这模样……”

说着，老妈妈小步走上前，身上浓重的脂粉气十分熏人。她谄媚着一对尖细的眉毛，细声道：“贵人若是喜欢……这是芙蕖姑娘的身契。”

姑娘？

那不是个男人吗！

黎昭“啊”了一声，愣愣地接过面前递过来的身契。不料下一步，看台上的舞姬也不跳了，白衣舞姬们纷纷退下，只留中间红衣璀璨、个子很高的……芙蕖姑娘。

“芙蕖，还不快来见过贵人。”老妈妈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干巴的指尖捏着一张红艳艳的手绢，朝着看台招呼。

这个乐坊不是做的清流生意吗？黎昭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看向身旁的连翘。

“兴许是有隐情吧。”连翘同样摸不着头脑，今日行程还是她安排的，万一上边怪罪下来。

唉，她捂住双眼，不敢细想。

长安城虽是天子脚下，但离经叛道的事情多了去了。男子能养男宠，女子亦能包下楼里新来的乐姬。

但想黎昭这样被强买强卖的，反倒是第一个。

于是她捏着身契一角，递给身后的鸦青，吩咐道：“送到京兆尹。”

私下里买卖人口，还让她撞上了，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不管都不行了。

不过抬个头的功夫，芙蕖已经走到她的身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昭总觉得这人似乎变矮了一点。

“奴见过贵人。”芙蕖蒙着白纱，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痒酥酥的声音灌进耳朵里，黎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道：“起来吧起来吧。”

身契都收了，断然没有将人扔出去的道理，她原本是想让人教教芙蕖女工，出去也好找个绣坊做点营生。

谁知芙蕖竟是个死脑筋，整日除了在她眼皮子底下跳舞，其余一概不做，气得谢昀脸色铁青，险些把人扔出去。

“你喜欢女的？”

大半夜，黎昭已经陷入梦乡，忽然耳边响起这么一句，惊得她睁开眼睛，发觉一旁的谢昀已经盯着自己好久了。

“你不觉得芙蕖有些不对劲？”

“你会把火药放在自己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