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2)

京市时间18:00。

薛远庭准点结束会议:“下班!”

薛远庭笑笑:“怎么回事,死气沉沉。”

“周一能不死气沉沉吗?”总策划顶着黑眼圈,很怨念,“还接到那么多投诉......”

前天,游龙新版本上线,副本新装备华而不实,且掉率过低,玩家在官博直接草了上万条评论,vi玩家不断给专属客服发消息维权,大骂策划脑残骗在线时长。

甚至,粉丝百万的u主“小乔不吃鱼”转发动态表示失望,其他u主也跟着声讨,官方紧急道歉承诺更改,又发了补偿,玩家才消了气。

昨天凌晨替换完,今天薛远庭又开了会说这件事,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崩溃。

“那......”薛远庭摸摸下巴,“晚上请你们吃饭慰藉心灵?”

领导请客,众人眼前一亮,振臂欢呼。

薛远庭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看了眼屏幕,薛远庭跟旁边的助理说:“你们先商量去哪,我接个电话。”

走出会议室,薛远庭接起电话:“哟,没想到咱们谢大总裁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不会也是因为装备骂我吧?”

“不是。”对面的声音很沙哑,“薛远庭,我现在在机场。”

听到电话那头机场的播报声,薛远庭愣了一下:“你回国了?你不是明天还要跟陆彦一起去......”

“推了,陆彦一个人就可以。”谢宴州捏了捏眉心,“方便来接我吗?”

“行是行。”薛远庭说,“但现在路上堵,怎么不让司机去接你。”

“我家里人还不知道我回来了。”谢宴州说,“我忘了带钱包,手机只有5%的电。”

薛远庭越听眉头越紧:“行,你在出口等我。”

挂了电话,薛远庭让助理他们先去,自已开车去机场。

到机场门口,薛远庭一眼就看见了谢宴州。

青年穿着西装衬衫,外面随意套着黑色大衣,他垂着眼睛看地面,下蓝黄格子围巾随意绕了两圈,盖住大半张脸,那股散漫忧郁的气质仍然引得经过的人频频回头。

自从二十二岁那年谢宴州因为联姻失败出国,他们已经两年左右没在国内见过,上次见面还是今年夏天。

薛远庭一阵无语,这家伙装逼且招人的气质不论时间地点,都这么恐怖。

懒得看他再继续装逼,薛远庭按了一下喇叭。

响声让谢宴州回神,视线环视一圈,朝这边走来。

打开超跑车门坐进副驾驶,谢宴州伸手扣安全带,他像是在想什么,眉头紧皱,有些漫不经心。

“你什么时候到的?”薛远庭瞅他一眼,又有点惊讶,“不是,哥们儿,你怎么看着跟熬了大夜似得?昨天没睡?”

“嗯。”

薛远庭奇怪:“你什么时候出发的?飞过来十几个小时,不睡觉?修仙啊?”

“睡不着。”谢宴州说。

谢宴州随手从储物格摸出烟,咬了一根在唇间,懒懒地抬眼看薛远庭,示意对方给打火机。

薛远庭看他那大爷样,嘴角一抽,把打火机丢过去:“抽不死你丫的!”

谢宴州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夜色,烟雾从薄唇缝隙间吐出,模糊他的眉眼。

他没骗薛远庭,真的睡不着。

知道沈榆住院后,他紧急订票,出门时连钱包都没带,没有直达的航班,只能转机,折腾了快二十个小时,落地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扫了充电宝给薛远庭打的电话。

一路上,谢宴州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关于沈榆的事情,没有一丝睡意,只睁着眼睛看窗外的云。

希望他没事。

希望是自已想多。

车启动,飞快行驶在高速公路。

薛远庭问:“你吃了没?”

“中午吃了点。”谢宴州舔了一下干燥的唇,声音还是沙哑的,一听就是没怎么喝水。

薛远庭导航了一个位置,说:“算你有口福,今天我请公司下属吃日料,顺带捎上你。”

“我不去。”谢宴州点了另一个位置,“去这里。”

薛远庭扫了眼,皱眉:“你去医院?你们家有人生病了,你回来探望的?”

“不是。”谢宴州不想多说,“看望一个人。”

“谁?”红灯路口,薛远庭停下车问。

除了家里人,他实在不知道什么人能让谢宴州这么费劲。

谢宴州没有瞒着好友:“沈榆。”

薛远庭一听这个名字就瞪大眼睛,破口大骂:“大爷的,你有病吧?!”

他没控制住力道,手指按到了喇叭。

尖锐的长鸣在寂静夜晚格外刺耳,叫人心头猛地一震。

薛远庭心里的火更大了:“我看你是要去医院!你不是臆想症就是受虐狂!脑子绝对坏了!”他提高声音,“干脆直接把你送去精神病院还省事一点!”

谢宴州靠着椅背,长腿微屈起,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窗外,好几秒后才说:“绿灯了。”

薛远庭看了眼前方,还真绿灯了,他骂骂咧咧启动车子,但还是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他联合他那堂弟整了你多少回?害你留了多少把柄给谢彦明?你怎么跟个老鼠一样灰溜溜滚国外去的你忘了吗?”

霓虹灯光在那张脸上滑过,不留半分痕迹。

谢宴州看着前方的路况,声音沙哑沉缓:“没忘。”

“那你去什么医院?”薛远庭觉得他小题大做,“他住院可能就是心情不好,以前大学的时候扭个脚都能住一个月,出院了直奔酒吧搞男模,还喊你去观赏呢你忘了?”

谢宴州避开这个问题,只简单地说:“就看看。”

就看看。

轻飘飘的三个字。

好像他一路的奔波多么轻而易举。

“谢宴州。”薛远庭为他打抱不平,“我真的不懂,一个伤害你那么多次的人,你为什么还在想?你还不够倒霉的吗?”

薛远庭咬牙,用很残忍的字眼问:“谢宴州,你是不是贱啊?”

谢宴州没答话。

指尖猩红在黑暗中沉默着,如同雕塑。

薛远庭也不想说话了,他觉得谢宴州现在根本不能和人沟通,降下车窗,让冷风灌进来,吹吹谢宴州坏了的脑子。

好久之后。

薛远庭听见谢宴州的声音夹杂着风传来。

“只是看看。”谢宴州说,“他没事,我就回去。”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薛远庭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了。

“我真是服了你。”薛远庭摇了摇头。

虽然极其不情愿,但薛远庭还是老老实实开着车,把谢宴州给送到医院门口。

谢宴州推开车门:“谢了,你去吃饭吧。”

薛远庭把腕表给他看:“大哥,你看看几点了,这还吃什么吃啊,舔盘子都没我的份儿。”晚高峰,路上堵车严重。

薛远庭去机场开了一个多小时,往医院这边又开了两个小时,来回折腾到医院已经十点多了。

谢宴州说:“你想吃什么。”

“别在这耽误时间了行不行?”薛远庭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走吧。”

谢宴州看了他一眼。

“放心,我还不至于为了你这么个恋爱脑,把沈榆弄死。”薛远庭冷嗤,“人要是好的,你赶紧滚回去,被谢爷爷知道你擅自跑回来,有的你受的。”

薛家在这家医院也有股份,薛远庭打电话跟护士聊了几句,就确定了沈榆前几天进了医院,但没问出是什么情况。

“消息封锁还挺严的。”薛远庭嘀咕了声,也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转头一看,谢宴州脸色苍白了很多。

两人往住院部去的路上,谢宴州又抽了根烟。

谢宴州出发的时候,纽市还是上午,到这边天已经黑了,太久没睡,时差影响也很大,身体难免产生负面反应。

这时候,尼古丁可以保持清醒。

走在住院部楼下,谢宴州脱了大衣。

薛远庭啧道:“这时候还想着耍帅啊?要风度不要温度。”

谢宴州说:“他不喜欢烟味。”

薛远庭:“......”

薛远庭骂了句脏话:“等会你看个脑子吧,我求你。”

保安确定了薛远庭的身份后,把人放了进去。

晚上没什么人,也没值班的,薛远庭跟谢宴州轻手轻脚上了楼。

沈榆是不可能同意见谢宴州的,没必要打电话找不痛快,偷偷看一眼得了。

到了楼层,谢宴州眉目间隐隐有不安。

他走了几步,又忽然拦住薛远庭,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

薛远庭也懒得跟进去,哦了声,靠着墙玩手机,在公司群里回下属消息。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谢宴州回来了。

“看一眼要那么久......”薛远庭抱怨地开口,一抬眼,看见谢宴州的脸色后忽然沉默了。

青年像是被阴雨浸透,脊背僵硬,眉目松怔,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却又止不住地涌现出担忧和心疼。

薛远庭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谢宴州。

就连两年前仓皇出国的时候,谢宴州都没有过这种表情。

他们沉默地站在走廊里。

直到声控灯熄灭,薛远庭才听见谢宴州沙哑的声音响起,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说:“我不能回去了。”

“什么?”薛远庭皱眉,“什么情况?”

谢宴州只是抬眼,这一次眸中多了几分坚定:“我要留在国内。”

“你——”薛远庭想问什么,但想到这里是医院,还是忍住了话头,跟谢宴州一起出了医院。

坐进车里,薛远庭开口:“现在能不能说?到底什么情况。”

谢宴州捏捏眉心:“他受伤了,很严重。”

薛远庭心说沈榆受伤你留在这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医生又不是灵药的,能顶什么用。

但看谢宴州这样,他也不好说什么。

想了想,薛远庭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谢宴州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低声说:“不知道。”

他既不是神医圣手,也不是巫女法师,他甚至连出现在沈榆面前都不被允许。

“先去吃饭吧。”薛远庭拍拍他的肩膀,“你回去休息一晚上,睡醒了再想。”

两人在附近随便吃了一顿。

因为谢宴州回来得太突然,现在时间又太晚,薛远庭让他到自已家住,反正房间多。

谢宴州拒绝了,在医院住院部对面的酒店定了个房间。

夜里,谢宴州睡不着,起身走到窗边,看向住院大楼方向。

酒店和住院部大楼中间隔了条马路。

谢宴州清楚地看见,沈榆住的那个房间灯还亮着。

耳边回想起,刚才无意中听见两个护士聊天的内容。

他们聊到沈榆,无不惋惜地说:“......经历了那么严重的车祸,腿那么重的伤,也难怪会这么自闭......”

车祸。

沈榆遭遇了车祸。

难怪住院。

难怪要打针输液。

难怪几天没上游戏。

只要一想到沈榆处于什么样的痛苦中,谢宴州便感觉口中苦涩,心脏像是被捏碎,无法呼吸。

片刻后,谢宴州拿起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过去:“帮我查点东西。”

*

这一晚,沈榆终于入睡。

第二天医生查房时,听说他睡了三四个小时,脸上扬起一点笑意:“这至少是个很好的开始。”

沈榆扯了扯唇,但没笑出来。

他垂眼看自已被被子盖住的腿,轻声开口:“周医生,我的腿......”

“不要太心急。”周医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沈先生,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好好休息,腿是可以恢复的。”

只是,什么时候恢复,就不一定了......

不忍心直视沈榆的双眼,周医生在心里叹了口气。

只希望幸运和奇迹,可以降临在沈榆身上。

结束查房,医生走了出去。

小叶从隔壁拿了药,放在托盘上,盯着沈榆吃药。

药片多得能当早饭吃,沈榆花了很大力气咽下。

吃过药,门又从外面被打开,小花推着针和一袋袋液体进门。

沈榆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只是一眼,他便瞳孔紧缩,浑身紧绷。

一个名字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吐出——

“谢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