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间没有许愿机(7)

葛淼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任长生脸色很臭地在电梯门口等着她。¨第+一′看,书_枉\ +冕\废?悦-读-任长生并没有回家,穿的还是昨天出任务的一身衣服,游魂扬起的灰尘都没有拍干净。

“你脸好臭啊,老板。”

任长生大拇指往病房的方向晃了晃,满脸写满了不耐烦:“我是答应你哥去做这份临终关怀的工作,但是我不是来陪着演戏的。眼下采访的人就在里面,你看着吧。我要走了。”

话音未落,任长生脚步都已经迈了出去,被葛淼一把拉住了领子:“等下,等下老板!你怎么话说了一半就要跑?你今天还有什么委托啊!冯局都给我说过了,说你今天不用跟着他们一起去清除游魂。”

任长生一阵咬牙切齿:“冯夜郎那家伙!净跟你说些没用的东西——我去扶老奶奶过马路行不行?我独自去城外给他们当义工行不行?”

“不要为难老奶奶啦!”葛淼无奈地拽住任长生,跟哄孩子一样温声细语解释起来,“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霍云舒的爸爸妈妈要让她接受这么高强度的录像和采访,但是我跟她说了之后,她应当也是没有太多反对的意思。`珊!叭·看\书/旺\ ^追~最\歆~蟑/結·”

“既然这是人家的选择,那么我们也只能尊重。我看那些采访的人大约是看着云舒是‘素人’,比较好欺负,就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老板你要是走了,万一她身体撑不住。”

任长生挑挑眉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万一撑不住,那不就有热闹看了?”

“老板!”

“又不是我们逼着她的,她做了选择,那么死活不都是她自己选的嘛?我可没有佛陀的好心眼,度世间一切苦厄。这种纯就是自讨苦吃,真出事也是得偿所愿。”

葛淼连忙左右看看,把口无遮拦的任长生拽到一边:“老板,你留点口德行不行?”

任长生哼哼唧唧地消极抵抗:“我的德与我的道都在心里,可不在嘴上——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个人,还有她的家人,都把她的病逝看作是一场表演,她努力扮演着一个生者眼里完美的死者,她是拿自己的命在做戏。”

葛淼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反驳。

片刻后,她扯了扯任长生的袖子,态度柔和不少:“老板,你心里的不自在和不痛快,对这件事情的看不惯我都能理解,我也有着相似的情感——但是毕竟云舒是我的朋友,是哥哥的学生,我们既然接下来这件事情,我就不想辜负我自己。¢1¢5!8?t+x`t*.-c?o¢m¨”

“无论云舒如何选择,我都想在我们的职能范围之内,尽可能给她一个更加温柔的结局。”

“那些录制的工作人员都是社会上浸泡多年的老油条,他们瞧准了云舒是好欺负的,一定会闹出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你叫我一个人去应付,我还是有些害怕,老板你留在这里,就是不说话,我好歹安心点,感觉有个底嘛。”

葛淼与任长生共事到现在,心里也算拿捏住一些与这人相处的技巧,遇到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坦然地向她求助,顺便再给她戴一顶高帽子,这人大抵都会帮忙。

说白了就是顺毛摸、说好话。

果不其然,任长生听了这话,表情柔和了不少,神态倒是颇为满意,她左思右想后点点头:“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看起来应该是没我不行——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一段时间吧。”

她说着,找个椅子坐下来,还碎碎念念着:“真是的,怎么会有我这么好的人。”

葛淼进去的时候,两三个人正在架设机器,另外有两人正在和其他病人交涉,周遭的目光让人极其不舒服,阴暗的打量的目光落在霍云舒身上,几乎要将她彻底看透明。

算计和怀疑的目光从来都不会让人感到自在,除了皮糙肉厚到如任长生一样的人物,一般人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别人看法,然而内心里大概连承受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都格外需要勇气。

葛淼坐到霍云舒的身边,伸手捏住她已经瘦到可以摸出骨骼形状的手腕:“云舒……”

霍云舒的父母正在和那两个中年导演交涉,他们连续地低头哈腰,一遍遍凑上去说着自己养育孩子的不容易,说着霍云舒的懂事与听话。说话声与躬下身的频率十分契合,都透着几分卑微与焦急。

那女人和男人并没有扭头看他们,自顾自商议着脚本要如何写作,只在偶尔才扭过头,敷衍地应和两句没什么意义的“知道了”“我们都明白”。

葛淼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为何心情很是沉重,伸手在霍云舒的手背上拍了拍,低声问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要拍视频?如果很困难的话,我们可以帮你的。”

霍云舒还没说话,她的母亲抢着先开口了:“不

是那个问题!是这个导演他们找到我们,说云舒这个故事让大家很喜欢,希望能够给大家带去希望。”

她一边说,一边把粉饼递给霍云舒,焦急地划着手势:“云舒,乖。把你脸上扑扑粉。你这段时间生病,脸上都是蜡黄的,气色不好看。”一边叮嘱,霍云舒的妈妈一边翻着包里的口红,“来得太早了,我以为还要过一会呢,这妆也没有化,东西也没有准备。”

她一边着急,一边慌忙地上下审视着霍云舒:“云舒,你现在病了之后脸上有斑,你拿着镜子遮住,不然不好看。妈妈在给你找口红了,等会涂下口红,气色就好起来了。”她站在霍云舒面前,眼里是极为真诚的审视和挑剔。

“等下要把腰挺直,你最近因为生病了,所以这个腰不像原来那么挺拔,这个到了镜头上很不好看。所以你要注意一下,好不好?”大约是嫌弃霍云舒动作太慢,霍云舒的妈妈接过粉饼,在她的脸上拍打起来。

白色的粉末漂浮在空中,细细密密就像是那些无休止的叮嘱一般。葛淼沉默了许久,扭头往门口看去,就看到任长生抱着胳膊站在门口。

她目光里不见讥讽,倒是生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