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火葬场(五)

一只大掌先林媚珠一步死死压住澄泥砚,沈长风强忍着喉头热意,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不管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的回答都是绝不可能!”


他深吸口气,稳住声线方道:“之前的事情都是事出有因,现在我不需要伪装身份,决不会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林媚珠神色如故,并没有因为他的保证而动容。


他的思绪飞速运转,想着她会在意的地方,难道是因为苏沁雪?他其实觉得这件事真的没必要解释,他是她的夫君,她该给他基本的信任。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多加了句:“外面的流言不可信,我和苏沁雪之间清清白白,沈苏两家算是世交,长平郡王也曾对王府有恩,不管是看在秦家还是苏嘉的份上,我都不能不帮。如果你实在介怀……我可以不再见她。”


他解释了一大通,一颗心轻轻悬着,等着她的回应。


寂静中,林媚珠只回了句:“我已经署名画押了,等记上你的名,我们就去官府……”


沈长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激涨着冲向脑门,“如果你在试图激怒我,那你成功了。”


“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大可以提出来,而不是借着和离来逼我作出承诺,我不觉得这是一个成年人应该做出的事情。”


“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我只想离开你。”


“够了!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句话!”


林媚珠讥讽道:“真提要求了你又不乐意了。”


沈长风几欲将手中的砚台绞碎,“林媚珠,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林媚珠双眼微红,胸脯同样起伏不定,恨声道:“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那我呢?我就应该一辈子逆来顺受,低眉顺眼?沈长风,凭什么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你还可以觉得我今天说的话是在说笑胡闹?”


你总是这么自私,总觉得自己做的事都是对的。你有苦衷你有抱负,而我就应该承受由此带来的代价?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沈长风的心忽地刺痛一下。自私?残忍?在她眼里,他对她的感情和付出就是只能称得上自私?他想和她好好过日子就是残忍?他被气得脑门发胀,双耳嗡鸣,眼眸瞬间染上暴戾的猩红,然而愤怒尚能容忍,心中撕扯不断的疼痛却难以抑制。


可他也知道此时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不能任由事态进一步失控。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开口时又成了那个骄矜高贵处事不惊的世子,沉声道:“我已经解释过了,以前的事非我所愿,我会尽力弥补。但唯独这个要求,我不会同意。”


林媚珠似乎陷入某种巨大的痛苦中,低低嘶吼着:“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放我走?”


他下意识想反驳,但又觉得她今日这般做法实在太过了。他为了她一次又一次妥协,可是她却得寸进尺,一直逼着自己再一次次地让步。


他冷声道:“你我是天恩赐配御笔为媒,你是我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的名字早就和我的名字一起誊录在沈家玉牒。你注定是我沈长风的妻子,是定北王府的世子妃,任何人都不能更改这个事实。”


他知道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忍住眼泪,也清楚看到她攥着椅背的手在打颤,好似下一瞬就要颓然倒地。他很有上前扶住她的冲动,但他硬着心肠克制住了。后来他曾无数次后悔,后悔当时没有立即承认他爱着她,后悔没有上前抱着为她擦去眼泪叫她别哭。当时的他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天真到只以为她在怄气,只觉得她任性过了头。


那张只写了一个姓名的放妻书就这样被放在原位,沈长风没碰它一下,好像看不见没搭理就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掩耳盗铃地漠视它的存在,自欺欺人地如常生活。


林媚珠以为王氏守孝祈福为由搬去了距离清晖堂最远的蘋香坞,并拒绝与沈长风同房。沈长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每日雷打不动地在蘋香坞下榻,有天发现林媚珠很早便落了锁,沈长风便站在门外威胁:“林媚珠,快将门打开。我不想说第二遍!”


林媚珠没理他。


沈长风男子汉大丈夫,言出法随,当然不会说第二次。


门外窸窸窣窣一阵响,而后脚步声渐息,林媚珠阖上眼皮,心想今天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沈长风每日都要抱着她睡觉,她越是挣扎反抗他抱得越是坚实牢固,她每次都要等他睡熟了将他的手悄悄挪开才能睡着,尽管每次醒来的时候他都是睡在她的枕头上,而她枕在他的臂膀上。


然而他的气息如影随形,温和却深邃,看似没有不带攻击力却极具穿透力,一如他本人,存在感极强,根本无法忽略。


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威风凛凛将她从林府带走,她就会忘了他是怎么折辱自己的?他觉得他将林家那些人吓得屁滚尿流向她告罪求饶,她就会不计前嫌对他感恩戴德吗?


不,她只会觉得更加难堪。从一开始他们的关系就不对等,让他见到林府那些腌臜事,让他撞见自己脆弱的一面,只会让她更加抬不起头。说到底,在她眼里,他只是个外人。


林媚珠眼眶发热,攥紧手心的被衾,呼出口气,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多点耐心,等到那个人回来事情局面就会改变了。可是她心中恨意不减,连带着身侧的绣枕也觉得碍事,拎起一角往外大力摔了出去。


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闷哼声,林媚珠悚然一惊,刚想翻身起来,却被人捧着往里送了送。沈长风本就不悦,被无端端砸得胸口发闷,脸阴沉得能滴出冰水来,然而看到林媚珠半撑起身瞪圆了杏眼看向自己时,他知道应该是自己出现吓到了她。


此时见林媚珠脸上出现除了冷漠之外的神情,沈长风将责怪的话全吞回了肚子,几下换好衣裳,将人往怀里一捞,道:“睡觉。”


第二日,沈长风提早了些来,果真遇见林媚珠闩死窗牖,他挫了挫后牙根,干脆将所有公务搬到了蘋香坞。


来找沈长风的多是像晨岳一样沉默寡言的暗卫,直至有天偶尔瞥到他们腰间的獬豸象牙腰牌,她才发现这些人都是锦衣卫。沈长风的野心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听命于天子的锦衣卫也成了他的爪牙,可见其在朝堂上的炙手可热。


但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沈长风不忌讳她的存在,她也就可有可无地听着,有一回她听到有人说起八皇子有意招揽南方士子收作幕僚,她听到了初七的名字,脸上虽不在意,却偷偷竖起了耳根。


她听到沈长风说:“他那篇文章我也略有耳闻,敢在会试中以‘礼不可屈从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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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破题,隐讽时下对东南沿海对抗倭寇的妥协策略,不可谓不剑走偏锋。”


初七在会试上的文章引起了轩然大波,副考官是认为其语多狂悖,初看考卷时气得要将其黜落,然而刚出狱的主考官梁博文却有意将其定为魁首,两人吵得脸红险些打了起来,这件事惊动了天子。当时庆隆皇帝正和嘉福公主打马游园,心情正好,听罢豁达一笑,说:“年轻人有点脾气怎么啦?朝廷正需要这样敢说话的新鲜血液。”


就这样,初七被钦定为会元,也成为继开朝以来宋九思后第二位连中三元的士子。


沈长风的笔锋顿了顿,言语不乏欣赏,但也有些顾虑:“能写出这种文章的人自是一身傲骨,或许也有些恃才放旷,也有可能……他是故意造势。先派人去留意,看他最近多和谁接触。”


时至今日,多方势力都想将其收入麾下,然而初七本人却不为所动,沈长风久经官场,不得不多想对方是不是在待价而沽,好高骛远。


林媚珠听罢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道:“哼,故意造势?怎么不见你写一篇出来造势我看看?分明就是嫉妒。”


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很为初七感到高兴的。连带着那几日晚上都能睡足两个时辰。


还有一次,她听到有人在禀报着和河道有关的事情。沈长风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变得很激动,低声吩咐道:“派人去查,务必查清楚是谁送过来的!”


林媚珠猜想这或许与秦家有关,但一想到秦衍,她就不由得想起和沈长风流言不断的苏沁雪,这些破事她才不想管,很快便走开了。


沈长风和她每日的对话不超过五句,喊她开门算两句,他们就这样别扭地过了大半个月,直到十月初的一场诵经会。


“我瞧着好像脸色没有之前好,这些时日是不是太劳累了?”


护国寺内,檀香烟气袅袅,僧人诵读经文的低喃声悠长如涟漪,林媚珠与陆霏儿参拜完毕,正在庭院信步。


林媚珠不想好友担心,摇头道:“只是最近阴雨绵绵,晚上有些睡不好,过些天就好了。”


她望了一眼阴沉的天际,转头交代仆妇,“去看看两位小郎君到哪里去了,别让他们走远了。”


走在后头的林佑安应道:“我去将他们叫回来,省得他们冲撞了人。”


这次诵经会规模浩大,加之来往护国寺的多半是达官显贵,林佑安的话也不无道理。林媚珠颔首道:“好容易出来一趟,让沈让陪他顽顽也是好的,等差不多午膳时分,你再将他们带回来。”


陆霏儿叹道:“真是辛苦你,又当阿姊又当娘。”


林媚珠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得有几分苦涩。陆霏儿也隐隐听闻林家前些日子的事,宽慰道:“你啊就是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吞,你是大夫应该比我清楚,长久以往肯定会郁结于心,你得学会发泄出来才好。”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到湖边传来高高低低的说话声,抬眼望去,只见十来个穿着襕衫的青年正站在亭台之上,应是清谈。当中一人清隽挺拔,面如冠玉,见花丛间二人身影,远远作了个揖。


林媚珠嘴边隐有笑意,略微颔首,算是回应。


沈长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面色沉沉看着两人无言的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