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回忆,相逢,总是离别

暮色漫过松林时,纠察队的皮靴声像鼓点般撞进埋伏圈。塔露拉伏在倒木后,透过树隙看见最前排的士兵正用刺刀挑开雪堆——那里本该藏着他们转移的痕迹。

"动手!"

信号弹划破雪幕的瞬间,盾卫从左侧土坡跃起,战斧带起的弧线劈碎了排头兵的钢盔。塔露拉同时扣动铳机,子弹擦着领队军官的肩章钻进杉树,爆出一团冰晶。

林间顿时炸开铅弹与冻土碰撞的闷响,感染者战士们从树洞里、雪坑中跃出,裹着兽皮的手臂扬起燃烧瓶,火油在纠察队队列里溅开橘红色的花。

"后撤!往四号哨卡靠拢!"

军官捂着流血的肩膀嘶吼。塔露拉看准他转身的刹那,将短刀掷进其膝弯——那枚刻着矿镐徽记的金属片还在半空翻转,就听见东侧密林里传来更密集的靴声。

"是集团军的援军!"

盾卫的斧刃卡在士兵的胸甲里,扭头时看见雪坡上涌出黑压压的钢盔。塔露拉抹掉脸上的血污,突然抓住身旁战士的手腕。

"跟我来!"

他们猫腰冲进密林深处,踩着倒伏的枯枝绕到援军侧翼。

塔露拉从背包里拽出浸透煤油的破布,用燧石点燃后抛向弹药箱——轰然巨响中,燃烧的弹壳像流星般砸进追兵队列。

趁乱之际,盾卫带着残部已退到林间空地,却见三辆装甲车的探照灯突然扫来,在雪地上切出惨白的光带。

"往地洞撤!"

塔露拉的声音被爆炸声吞没。她反手将最后一枚烟雾弹掷向车头,拉着伤员滚进覆满冰棱的矿坑。追兵的枪声在洞口外渐渐稀疏,只剩下风雪穿过矿道的呜咽。

盾卫靠在岩壁上喘气,看见塔露拉正用匕首在洞壁刻下新的标记,血珠顺着刀痕滴在结冰的铁轨上,像谁撒下的暗红浆果。

硝烟未散的林间空地上,感染者战士攥着染血的弹壳直喘粗气。

"连集团军的装甲车都被打退了!塔露拉你这招引蛇出洞......"

"非战斗人员呢?"

塔露拉扯开浸透冰水的绷带,目光扫过雪地上零乱的脚印。

"都藏进备用据点了!就是山坳里那个废弃磨坊......"

战士突然压低声音。

"清点人数时,有几个孩子哭着喊姐姐没回来......唉,这种事......"

他的话没说完,盾卫就踩着碎冰跑来,护肩甲片上还挂着未融的雪块。

"发现纠察队残部了!他们一直在往东逃!"

"东边?"

塔露拉捏着绷带的手指猛地收紧,碎冰碴从指缝间簌簌掉落。她眼前突然闪过阿丽娜今早系围巾的模样——那截明黄色的穗子在巷口晃了晃,像枚突然点燃的信号弹。

下一秒她已冲出雪坑,披风在身后扯出凌厉的弧线。盾卫伸手去拽时只抓住片碎布。

"塔露拉!你去哪?东边有雷区......"

她的脚步声撞碎在结冰的树干上,很快消失在弥漫的雪雾里。战士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发现塔露拉遗落在雪地里的匕首还在发烫,刀柄上刻着的矿镐图案正被血珠慢慢浸透。

奔跑。

奔跑。

长靴被冰水浸透。

腿脚深陷进反射着刺眼光芒的雪地。

忘记用雪橇。

忘记骑上雪地车。

将雪全都融化。

在泥泞中奔跑。

不知走了多久。

不知跑了多久。

寒风钻入肺部。

痛觉刺进大脑。

奔跑。奔跑。

雪为什么还没有尽头。

冬天为什么还没有尽头。

大地为什么还没有尽头。

滴答。

塔露拉停下了脚步。

滴答。

泪水正自她的眼角坠下。

即使现在的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阿丽娜就那样倒在路旁。

她紧攥着手中的空篮,鲜血浸湿了她的衣裳。

将她身旁深掩住草木与泥土的惨白也一同染成了暗淡红色。

雪就这么下着。

雪粒子扑在塔露拉脸上时,她看见那抹熟悉的灰蓝色斗篷蜷缩在路沟里。阿丽娜的额头抵着结冰的碎石,发间落满的雪粒像撒了把碎盐。

"阿丽娜!"

喊声撞碎在冻土上的刹那,塔露拉已经跪到沟边。埃拉菲亚的睫毛颤了颤,眼尾渗出的血珠在冷空气中凝成冰晶。

"塔露......拉?"

她的手掌落在阿丽娜肩胛时,触到一片濡湿的温热。德拉克猛地将人揽进怀里,却听见对方喉咙里咳出细碎的雪沫。

"真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样子。"

"别说话!阿丽娜,别说话......别说话!"

塔露拉的手指在腰间急救包上打滑,绷带扯出来时缠上了冻僵的手指。

"我给你止血......马上就好......"

阿丽娜却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块碎冰。

"已经......没有再流血了......只是....."

她的目光飘向不远处翻倒的背篓,滚落的梨在雪地里冻成深褐色。

“那我们走......我们走!叫医护兵给你输血!”

"没关系......不过......换来的东西被......"

"别管了......别管了......我带你走......带你走!!!"

塔露拉猛地将人打横抱起。斗篷下的身体轻得像团雪,可当她迈开步子时,却觉得这重量压得膝盖发颤——埃拉菲亚的头歪在她肩窝,发梢扫过锁骨时,德拉克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矿洞见到她的模样:那个举着煤油灯的女孩,曾说星光比矿灯更亮。

雪越下越大,塔露拉背着人踩进没膝的积雪。

听见阿丽娜的呼吸声在颈窝变得微弱,带着甜腥的气息。

"雪怪们......该喜欢山莓吧......"

德拉克的脚步突然顿住。她低头看见埃拉菲亚的耳朵垂在肩头,绒毛上凝着的冰晶正滴落在自己铠甲的利爪纹章上,汇成一小滩暗红的水洼。

远处林梢传来夜枭的啼叫,和今早阿丽娜出门时围巾晃动的声响重叠在一起,在雪幕里碎成无法接住的光。

阿丽娜的指尖在塔露拉颈间颤抖,像几片将坠的枯叶。她的声音散在风里,轻得像雪粒子落地。

"不用再......"

"绝不可能!"

塔露拉猛地收紧手臂,铠甲硌得埃拉菲亚咳出血沫。

她盯着对方腰间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些凝固的血痂突然幻化成纠察队的钢盔、村民躲闪的眼神,还有被赶走的感染者们回头时怨毒的目光。

"谁干的......谁干的......谁干的?!"

德拉克的声音撞在树干上,震落满枝积雪。

"是纠察队......?!是那些村民?!那些混蛋......那些混蛋......我要烧死他们......我......等等,难道是......那些被赶走的感染者......!这些忘恩负义的......不,不,如果盾卫肯分给他们口粮......"

"塔露拉……!"

阿丽娜突然攥住她的衣领,指尖几乎嵌进铠甲缝隙。

"听我说......"

"啊......我在听......我在听!"

塔露拉低头时,睫毛上的冰碴掉进埃拉菲亚的发间。

"告诉我是谁,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不会告诉你......!"

阿丽娜的眼睛在暮色里亮起来,像燃尽前的烛火。

“为什么?!为什么?!!我难道连为你报仇都做不到吗!!”

"不准......你自己说的怎么能忘记?你怎么能为了报仇去战斗?你已经选了,塔露拉,你已经选了一条路......

为我......半途而废......?我不接受......不准......去恨谁。"

"我怎么做得到......怎么做得到!!!"

塔露拉的嘶吼惊飞了树梢的乌鸦。

"看着你变成这样,我怎么可能......"

"你说过的!"

阿丽娜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奇异的力量。

"你自己说过......!你不能去恨任何人......!否则你就会被......那个诅咒你的老人......吞噬............哪怕那个法术从来都不存在,你不也是会......被他代表的那些东西......操控?"

德拉克的呼吸骤然急促,铠甲下的心脏像被冰钳攥住。她想起阿丽娜总在篝火旁翻着破旧的课本,雪落在书页上时,对方会指着乌萨斯地图说——"你看这些矿场的标记,像不像溃烂的伤口?"

"这是你自己说的。"

“对......对。可是......可是......那些人......那些......”

此时塔露拉咬着嘴唇努力使自己不哭出来。

“......你也知道他们都从哪里来,又是......为什么这么做。你自己也说过......你面对的不是这些......敌人......”

阿丽娜还在说着。

“别说了......阿丽娜......别说了......!”

阿丽娜的头靠在塔露拉肩上,血珠滴在她利爪纹章的铠甲上。

"你要打碎的......不是这些人......是把他们逼成这样,造成这样的......乌萨斯......这样的乌萨斯......这样的......大地......"

"够了!别说了!"

塔露拉用脸颊蹭去她嘴角的血迹,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我都明白......"

"不,你得记住......"

埃拉菲亚的耳朵轻轻颤动,像临死前最后一次感知风雪。

"只有你,塔露拉......你可以厌恶一件事......他们做的事情,你可以痛恨......可你不准去恨......一个人。"

她突然抓住塔露拉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心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你看我说的......对吗?我们活得......有意义吗?嘶,呜......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我只是很清楚那个诅咒......是什么。你的愤怒......可以烧遍荒野......但你不可以去恨......"

"阿丽娜......"

"我担心啊......"

阿丽娜的视线开始模糊,却努力望着塔露拉的眼睛。

"如果我不在了,让叶莲娜提醒你......让她......"

"别说了!"

塔露拉猛地将她抱紧,仿佛要把这具逐渐冰冷的身体揉进自己骨血里。

"阿丽娜,别再说了!我的身边......我不希望身边没有你,没有叶莲娜,没有萨沙伊诺,你们每一个我都不能......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阿丽娜突然笑了,血沫在嘴角绽开细小的花。

"塔露拉......你看,我们相逢......本来就是为了......离别……"

她的声音消散在风雪里,最后一个字落在塔露拉掌心,像片融化的雪花。德拉克低头时,只看见埃拉菲亚的睫毛上凝着冰晶,在暮色中闪了最后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远处传来狼群的嚎叫,和阿丽娜今早出门时哼的那支矿洞小调重叠在一起,碎成无法拼凑的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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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啊,我给您占了一卦,卦辞我写在这扇子上了,意思是您新的一岁将会顺风顺水......您不信?除非我拿扇子给您表演一段?咳,我这点拳脚功夫真不好意思献丑。但您是老板,您说了算。

——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