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采薇
白芷若见状，瞪大了眼睛。
采薇缓缓伸出手，一颗金黄的枇杷落在她的掌心。
这枇杷虽不如白清音他们手中那两颗散发着香甜气息，却也带着一种别样的味道。
采薇看着手中的枇杷，微微一笑，“你看，这便是情，虽不多，却已相牵。”
白清音不再开口，不欲与之争辩。
采薇执念太深，若是轻易打破她固有的观念，怕是会是适得其反。
白芷若与夜无川的睫毛微微颤动，不多时，两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
眼前景象骤然变幻，他们自那虚空之处缓缓坠落，衣袂翻飞间，轻巧落在了土地上。
站定之后，白芷若的目光扫过四周，那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
依旧是那片阴暗的枇杷林，一切看似如常，她的心却莫名地沉了沉，空落感如潮水般涌来。
原来，方才那般惊心动魄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夜无川在一旁长舒了一口气，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低声重复着：“是梦就好，幸好她没事。”
白芷若的目光捕捉到了不远处站立的白清音与百里玄冥。
她心中一喜，提起裙摆，奔跑着朝他们而去，
“阿音，百里大人，你们没事吧？”
白清音这时脸上才重新浮现出笑意，
“我们无碍，四姐姐且安心。”
夜无川紧随其后，目光落在了白清音身旁那位身着素衣女子身上，不禁疑惑询问：
“这位是？”
采薇闻言，微微欠身，想起之前白清音说起她的身份，轻声细语地答道：“我是这里的地灵，采薇。”
“地灵？也是神仙吗？”
采薇求助的目光转向白清音，白清音点点头，替她回答：“这一方土地的地仙。”
白芷若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
“那你可知道，这林中总有些奇怪的声音，说什么铜镜裂，梳子怎么样来着。”
采薇闻言，脸色微变，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枇杷，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知道…是我…她不会再出现。”
白芷若听的云里雾里，没等她继续问，采薇直接将手中的枇杷吃了下去。
这枇杷下肚，却如同触动了禁忌，采薇只觉头痛欲裂，身形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变化。
最先显现的，是她脖颈间那抹鲜艳欲滴的红纱，紧接着，眼眶中缓缓滑落两行血泪，触目惊心。
白芷若见状，下意识地抓紧了夜无川的衣袖，“阿音，她……她这是怎么了？”
白清音眸光一凝，迅速上前，双手结印，一道柔和的白光自她掌心溢出，缓缓笼罩住采薇，平息着她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服了情愿果之后，她就不会再出来了吗？”
采薇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断断续续地说：“大概……是因为你和你心上人的情愿太过浓烈，我刚刚吃下去的……让她……不满。”
白清音定定地看着她，脑子里飞速思索对策。
一个至纯至善，另一个哀怨狂躁，会不会是因为……
随着法力的涌动，采薇与她体内的另一个自己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两者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那怨恨满满的采薇，声音尖锐凄厉，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一个人承受？
你到底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回来？
你不是说过会娶我的吗？”
百里玄冥抬手将失控的采薇压制的不能动弹，他淡淡道：
“另一个她完整地复现了采薇的记忆。恨意难平，却又在骨髓深处潜藏着一线希冀。
识海层面二元对立，催生出另一个灵魂的镜像。”
白清音微微点头，指尖轻弹，一道璀璨的金光没了她们二人的眉心。“那就让我们来看看，她的执念因何而起。”
霎时间，关于采薇的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五百年前
九州大地分崩离析，群雄割据，北齐国彼时唤作伧启国。
那时天下仅存三国鼎立，战火连天，烽烟遮天蔽日。战火所到之处，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满目疮痍的世间里，伧启国一角落却藏着一座小村庄。
它被连绵起伏的青山环抱，山上树木葱茏，四季繁花似锦。
村里的房屋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升起，处处都弥漫着质朴的气息。
这里的人们，远离了外界的纷争与战火，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宁静生活。
人群中，蔡莲双手叉腰，眼神中透着一股尖酸刻薄，正颐指气使地对着采薇大声呵斥：
“小贱蹄子，你瞧瞧你洗的这衣服，领口这儿都没洗干净，重洗！还有那件，袖口还留着污渍，你是没长眼睛吗？”
采薇身形瘦弱，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眼中满是委屈，却不敢反驳一句。
蔡莲将一堆脏衣服狠狠地扔在采薇面前，那些衣服散落一地，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采薇默默地蹲下身子，一件一件地将衣服捡起，放进木盆里，然后费力地端起沉重的木盆，走到河边，重新开始浣洗。
她的双手在河水中浸泡得泛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滴进河里，瞬间消失不见。
蔡莲尖利的嗤笑：“瞧瞧这狐媚子样儿，你娘当年在茶山勾引野汉子的本事，倒全传给你了。”
听到蔡莲提及自己的父母，采薇的身子微微一颤，眼眶瞬间红了。
周围的其他妇人，虽不忍但大多都装作没看见，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毕竟，蔡莲是村长的夫人，在这里，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说起这蔡莲，年轻时便心高气傲，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在村里横行霸道。
那时，她看上了采薇的父亲。
采薇的父亲生得眉清目秀，为人正直善良，且勤劳能干，是村里姑娘们心中的如意郎君。
蔡莲使尽浑身解数，对他百般示好，可采薇的父亲心中只有采薇的娘亲。
采薇的娘亲温柔贤淑，与父亲情投意合，两人相濡以沫，感情深厚。
蔡莲求而不得，心中的怨恨如野草般疯长。
命运弄人，采薇的父母在一次外出时遭遇意外，双双离世，只留下了不到六岁的她。
蔡莲见此，心中的怨恨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烈。
她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于是明里暗里开始针对采薇。
她会在村里的集会上故意刁难采薇，让她当众出丑；
会在分配村里物资时，克扣采薇的那一份；还会在孩子们面前说采薇的坏话，让其他孩子都不愿意和她玩。
采薇小小年纪便尝尽了人间的冷暖，但她没有被打倒。
她跟着村里人学习采桑种茶的技艺，从最基础的活儿干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虽难过，但采薇在苦难中成长，比一般的姑娘更加坚强独立。
“我娘亲温柔慈爱，和我爹爹情投意合，她没有勾人，蔡婶婶不能这么说我娘亲。”
采薇捏紧了手中衣物反驳。
“小贱种！”蔡莲突然扯住采薇的头发逼她仰头，“你娘不仅是个狐狸精，还是害人精，害得你爹被她连累。”
她指尖深深陷进采薇的头皮，采薇瞳孔骤缩，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
棒槌声不知何时停了。
浣衣妇们望着蔡莲拽着采薇往祠堂方向拖去，青石板上蜿蜒的血迹像条赤链蛇。
“造孽啊……”村口卖豆腐的王婆抹了把泪，转头却见丈夫拼命朝她使眼色，
祠堂梁柱上新刻的族规第三条，“忤逆尊长者，鞭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