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一只烧鸡,一壶酒

祁西洲端坐于正厅中,矮几上摆着的茶水和糕点早已凉透,一如他现在沉入谷底的心。

想到今日在宫中,他口不择言说出来的话,不免有些惆怅。

可,许知意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啊!

光听她说话那凉薄的语气,还有那疏离,跟防贼似的态度,一颗心就拔凉拔凉的。

大厅安静,除了呼吸声,还能清楚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以及松树上扑簌簌往下落着积雪的声音。

膳食准备得倒是尽心,品种繁多,色泽诱人,祁西洲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倒酒。

“把菜全撤下去!本王自己待一会!”

沉灰嘴巴张了张,但看着他阴郁的脸色,还是将劝慰的话咽回到肚子里去。

醉生梦死的有何用?

该走的人留不住,该留的人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出去。

这座王府也就只比大理寺的牢狱奢华一些。

沉灰走在青石的路面上,积雪久未有人清理,已经没过了小腿处。

抬头望天,大片大片的雪花冰冰凉凉的在脸上融化开。

不由想起在北地时的岁月。

那一年,战事胶着,就连除夕也是在城墙上度过的。

酒不敢多喝,生怕误了事,一个酒壶在兄弟们之中传来传去,你喝一口,我抿一下。

那么点酒,自然没办法抵御严寒,可心里痛快啊!

细粮早就吃光了,军里的厨子想尽办法,给他们包了顿饺子,皮看着黑乎乎的,馅是沙葱,肉几乎看不到。

一口一个,香得不行。

至今想起来,他还后悔自己当时没能细细咀嚼。

灯笼在风中摇曳,因为王妃新丧,府中上下不得用鲜艳的颜色,昏暗的光线,只能照到两步远地方。

沉灰驻足。

大雪迷人眼,竟是不知自己到底该去哪里!

茫然绝望的感觉袭卷全身,沉灰索性脚尖轻点,一跃攀上高高的屋顶。

京城有守岁的习俗,故而已经这个时辰了,举目远眺,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点。

从前他们总要聚在一起守岁,一只烧鸡,一壶酒,四人盘膝,笑得无比畅然。

聊北地,聊战事,聊八卦,聊姑娘.......

取下腰间挂着的小酒壶,入口,却苦涩无比。

已经两个月了,无白一点消息也没有,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念及此,把酒洒了一些在地上。

“下辈子好好投胎,我们......再不要遇上了!”

海青是最早脱离他们的人,有时远远看着,也能感受得到他从里到外的幸福满足。

有时他只是替许知意跑腿,有时会带上浮生一起,再有时充当许知意的车夫。

可他那张脸,永远带着笑。

沉灰承认,自己真的真的很羡慕他!

至于松蓝,自打离开王府,主子只问起过两回,但也不过只是担心他会泄露什么机密。

至于他的死活,似乎永远不在主子的考虑范围内。

沉灰一次一次的撒谎,只希望松蓝能够如愿以偿,跟在一位好主子身边,远离京城的纷纷扰扰。

命根子没了也挺好,只一心为主分忧,像许知意那般和善温柔的主子,定能好好对待他的。

至于自己,反正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就腐烂在这座死气沉沉的王府里好了!

松蓝和柴厨子的伤基本上没大碍了,因着过年,许知意特地派人给他们送了一桌席面,还有一壶桂花酿。

甜是甜了点,也没什么劲,但聊胜于无嘛!

陈府医不愿打扰他们一家子人吃团圆饭,就凑合的与松蓝他们挤在一起。

子时才过,就有小厮端着托盘过来。

里面摆放着三个红封。

“小的奉郡主之命,来给您三位送新年红封,郡主说了,让你们用这些银子买些喜欢的东西!”

东西送到,小厮笑着离开。

三人互相看了看,同时拆开红封。

不偏不倚,每人五百两!

“郡主好大的手笔!”

柴厨子啧舌,抱着银票亲了又亲。

他一个月的月例五两,就算不吃不喝,也得攒差不多十年。

松蓝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他还以为许知意怎么都会自己有点成见,不会这么快接受自己,没想到啊.......

陈府医的脸上倒是没多余的表情,胡乱的将银票塞在怀里。

“陈府医你不高兴?”

陈府医喝了口酒,嘴里咬着块排骨,“高兴!”

他没娶妻,无儿无女无牵挂,许知意给的银子他全都存着的。

想着万一许知意有个什么急用,也不必低声下气去求别人!

还有就是,许知意偷偷给城中的乞儿们寻了落脚地,送去了冬衣和粮食,他也悄悄往里面添了一些。

就是不知道,等他们离开了,那些小叫花子该怎么办。

许知意私下里做的善事数不胜数,不过从未告诉过旁人,庄子上派人送来不少自己养的鸡鸭,还有亲手包的馄饨,夏日里晒干的蔬菜......

全都是不值钱的,可许知意却笑得十分开怀,悄悄往管事的袖子里塞了一千两银票。

他有样学样,塞了二百两。

跟着许知意去过两次城外的庄子,替里面生病的人诊脉开药,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大部分都是安阳军的家眷。

要不就是死了丈夫,要不就是失了儿子,孤苦无依,被许知意安排在庄子里干活。

没啥重活,累活,可凭双手赚银子,不受嗟来之食,让他们觉得很踏实。

谈起以后,他们一个个眼神亮亮的,对未来充满了向往。

“姑娘说了,等开了春,这一片的田地全交给我们来种!”

“我种麦子可是一把好手哩!”

“我会种水稻!”

也有小小的姑娘捏着衣角,细声细气的。

“姑娘不许我们做这些,开了春要送我们去读书识字,以后进她的铺子当管事的。”

男孩子正在变声期,嗓音粗哑。

“姑娘也让俺们读书哩!等以后我考取了功名,一定要好好报答姑娘!嘿嘿,以后俺把银子全给姑娘!”

就有人打趣道。

“黑子,你的钱不交给媳妇,倒要交给姑娘,是什么道理?”

黑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黑红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姑娘就像俺姐姐一样,不过比俺姐姐温柔,嘿嘿,弟弟养姐姐,天经地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