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你们自由了
为自由……
这三个字仿佛燃尽了加列夫所有的生命力。
话音落下，青灰色的火焰彻底焚化了他的躯壳，灵魂也随之寂灭。
鱼鱼驻足在原地，愣神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虽然只是短短三个字，但他却莫名地理解了加列夫想要传达的意思。
——地精一族对克布拉克家族的忠诚，是源于血缘上的传承，更准确来说是一种诅咒。
当他们生下来的那一刻，灵魂便被打上了属于克布拉克的烙印。
克布拉克当然从未限制过他们的人身自由……因为根本不需要，从他们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灵魂便已经被绑上了枷锁。
这种源自血缘的诅咒，并没有那么容易被破除。
不仅需要破解上面的基因密码，同时还需要与克布拉克有足够深的羁绊的关联物，作为破解诅咒的媒介和祭品。
很显然，作为王室代代传承的传家宝，「克布拉克之手」便是极佳的媒介。
它的效果仅次于克布拉克历代君主的遗骸。
台下的地精们群情激愤，加列夫的自焚已然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反叛，所有人都在痛斥这个为种族带来污名的叛徒。
台上的鱼鱼看着加列夫灵魂化作的灰烬，在空中飘散如烟，心中五味杂陈。
“冕下！你没事吧！”
老友会的会长佛克，连忙赶上前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差点吓得魂都飞了。
紧随其后的灰鱼族代表埃利奥斯也没好到哪里去。
鱼鱼遭遇危险的那一刻，对埃利奥斯来说简直比看到自己亲爹被砍还要紧张。
他这刚决定投诚，结果转眼没两天主公就被砍了……
这要说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那个内鬼。
“我没事。”
鱼鱼摇了摇头，他转头看向陆鸣，
“倒是你……”
刚才爆发出来的法术，显然并不是陆鸣自己的力量。
使用这种超出自身层级太多的力量，大多数情况下都要支付一些让人难以承受的代价。
“我也没事，嗯……其实我也没想到动静居然会这么大。”
陆鸣眯着眼睛，抬头望向高空中的白金太阳。
刚才发生的这一切，绝对不是一个法术「璀璨荣光」就能解释得过去的。
哪怕他主动消耗高阶影响，也不可能把“灾阳”换成“暖阳”。
那已经是涉及到另外一个层面的力量了。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
赋予他这份高阶影响的那位，亲自下场了。
这次加冕仪式看似简单，实际上背后却涉及到了至少三位【司辰】。
首当其冲的便是鱼鱼宣誓改信的【石钥】；
其次便是被「璀璨荣光」吸引来目光的【辉耀】；
最后就是主动将位置让出来了的【暗疫】。
祂们之间显然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不然“灾阳”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离场。
毕竟「灰沼领」这片大陆上的很多问题可都还没解决……
从场面上来讲，【暗疫】明显要比【辉耀】更适合“占领”这个世界的“太阳之位”。
这种情况下，只能是【暗疫】主动将位置让出来，同样有着【阳】之权柄的【辉耀】不可能强行将祂挤走。
真不知道祂们又做了什么py交易……话说这是能想的吗？
陆鸣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而，在他人的视角里。
刚才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类少年所展示出来的手段。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
在确认鱼鱼没事后，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陆鸣身上。
佛克惊愕地打量着陆鸣，眼神中还带着浓浓的忌惮。
——这可是克布拉克回归的加冕仪式，结果却让一个外人出尽了风头，这对帝国来说可不见得是件好事情。
不过反过来讲，如果没有陆鸣出手，只怕「克布拉克之手」就要被夺走了。
这所造成的损失，远不是让外人出出风头就能比的。
无论如何，至少现在结果是好的。
想到这里，佛克对陆鸣的忌惮也稍微放轻了一些。
埃利奥斯则是一边惊呼，一边凑到了陆鸣跟前。
“您……您一定是哪位【神明】派下来的神使吧！”
陆鸣和张毅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谁的忠诚度更高，一目了然。
鱼鱼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也不能怪埃利奥斯，帝国崩塌最大的受害者，其实也是灰鱼族……
对他们来说，那不只是个机会，更是一场无妄之灾。
从未想过自己做主人的他们，突然面临群龙无首、灾祸横行的情况，瞬间崩盘也是难免的事情。
而对于最后被分到「灰沼领」这块区域的灰鱼族来说，这些年下来日子确实太苦了。
正因如此，他们才更崇尚力量……
但由于出身高位，自尊心使得他们无法向毫无背景，血脉低劣的灰魔人俯首称臣，这才一直硬着头皮熬到了克布拉克的回归。
而时隔多年，埃利奥斯再一次见到了神迹的发生。
心中又怎能不动容呢？
这片大地上一次展现神迹，还是「灰泽」的上一任皇帝迅游领土时，向【泽天灰鱼】祈福所降下的“神雨”。
那一场雨让所有境内灰泽的臣民，都获得了“多智”的buff，具体效果体现为思考速度加快和记忆力增强。
埃利奥斯有幸，在那一年刚刚出生，也蹭到了那场雨。
而今天，被“光”照耀的他，能够肯定，这绝对是与他出生那天同样的神迹！
只是……
埃利奥斯的问题对于陆鸣来说，可多少有点要命了。
尤其是在一个马上要完成加冕仪式的新王面前，公然承认自己就是神使。
这要是被人误会居心叵测，也毫不为过。
“神使？”
陆鸣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见证者罢了。”
他双手拥抱天空，沐浴在晨光之下，洪亮、掷地有声的话语，传遍仪式现场的每一个角落。
“能降下神迹的，自然只有神明。
“抬头看看吧，绝望的灾阳已经成了过去，如今已是崭新的一天，迎接你们的是充满希望的未来！
“看到这暖阳了吗？
“这是希望之神降下的辉光，为了庆贺「克布拉克」的回归，而赐下的福光！
“为灰泽的重获新生而欢呼！
“为你们的王献上忠诚！
“赞美太阳！赞美辉耀！赞美石钥！赞美——克布拉克！”
现场瞬间沸腾，澎湃的热血在每一位灰泽的臣民体内燃烧。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起身，做出了与陆鸣一样，拥抱太阳的动作。
万人齐鸣的声音，仿佛让大地都震颤了起来。
“赞美太阳！”
“赞美辉耀！！”
“赞美石钥！！！”
“赞美克布拉克！！！！”
张毅做完动作，猛然回过神来，愣在了原地。
——擦！不对啊！我跟着赞美个什么劲儿！
都怪陆哥语言上的渲染力太强了……把他也给忽悠过去了。
看着台上万众瞩目，聚集了所有光芒与一身的陆鸣，张毅发自内心地憧憬和崇拜。
他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感慨——不愧是陆哥，就连临场发挥都这么滴水不漏。
在场被带动的群众不清楚，但张毅已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赞美太阳，既指如今新登上舞台的白金之阳，但同样也能代表那已经离开的暗红之日。
这句赞美中，象征后面那位的可能性还更高一些。
不然也没必要在后面单独赞美一遍辉耀。
而石钥又是灰泽如今的信仰之神，自然不得不赞美。
最后就是克布拉克——这才是帝国真正的主人。
总之，里里外外都赞美了一遍。
这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就这语言的艺术啊……你就学吧，一学一个不吱声。
所有人都在陆鸣的带动下，做起了广播体操，啊不……是对神明的赞美，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偏移到了“希望”的来临上。
于是便下意识地忽略了陆鸣在这场影响中的作用。
成功将自己从影响中摘出来的陆鸣，也是趁热打铁，继续鼓动道：
“接下来，就让我们的多鱼冕下，为这场仪式，画下完美的句号吧。”
陆鸣将舞台又重新还给了鱼鱼。
虽然仪式过程中出了点小插曲，但至少整个仪式并没有被打断。
由于加列夫是在册封完「大臣」之位后才动的手，此时「大臣」之位已经定下，只是处于一种“人员空缺”的状态。
在仪式上，“人员空缺”和“缺位”是两种概念。
如果加列夫没有接过节杖便动手，那么就会导致「大臣」中“三位缺一”，整个流程变得不完整。
届时，鱼鱼要么就只能临时拉个人来凑数。
要么就只能中断仪式。
无论哪一种选择，都会对后续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大臣之位」一旦落下，可就没那么好收回，只有双方都很配合的情况下，才能不付代价地收回或转移。
不过此时，“册封大臣”的流程已经结束。
因此，加列夫的死并没有对后续仪式的进行造成任何除了氛围上的影响。
而且从结果上来看，经他这么一闹，逼出了陆鸣的「璀璨荣光」后，在场所有人的士气反而大涨。
每个人都充满了希望，反而没有仪式刚开始那种沉重和压抑。
不过……
这或许也是加列夫所希望看到的。
退到一旁的陆鸣，默默地注视着鱼鱼完成仪式剩下的流程。
他的内心就如同被彻底焚化前最后一刻的加列夫一般平静。
在那一刻，他其实与加列夫的灵魂产生了一种共鸣。
他能够感受到这位地精城主灵魂上的矛盾，也许不如张毅那般强烈，但却足够厚重。
加列夫其实有更好的机会，能够中断这场仪式，有他的协助，刺杀鱼鱼也不见得是完全无法做到的事情。
至少比众目睽睽之下，夺走「克布拉克之手」更容易。
只是他并没有选择那样做，而且他也没让自己的死，影响到仪式之后的进程。
在这点上……他似乎是希望「灰泽」能够回归。
可他却又想让地精一族脱离「克布拉克」的束缚。
就以如今大陆的局面来看，地精如果真的挣脱了枷锁，对他们来说并不见得就一定是好事。
源自血脉和灵魂的枷锁，可远比基于信任产生的忠诚要更加可靠。
这种安全感是相互的——
鱼鱼不用担心地精们会叛变，因此会最大程度地放权。
地精们也不用担心所谓的功高盖主，从而引起君主的猜忌，更不会去考虑万一君主抛弃他们，是否该给自己找后路……
他们的绝对忠诚，已经锁死了他们的思维模式。
从客观来讲，这其实是一种为君主和臣民之间能够绝对信任所上的保险，并不一定是件坏事。
当然……
这是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
如果以加列夫一个“觉醒者”的视角出发，这种基于血脉上的诅咒，绝对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奴役。
换做是陆鸣的话，他会把事情做得更绝一些。
加列夫这般，就多少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了。
就在陆鸣思考之际，加冕仪式已经步入尾声。
鱼鱼此时，只需要最后宣读一遍结束语，就可以为这个仪式正式画下句号。
然而，
他却忽然愣在原地，一言不发地沉默了许久。
鱼鱼的表情严肃地吓人，似乎在奋力地思考些什么。
这使得边上的佛克和埃利奥斯也丝毫不敢催促，只能陪着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二人有些坐不住，打算用眼神试探，能不能让鱼鱼边上的“神使”出言劝道两声时。
鱼鱼终于开口了。
“其实仪式到这里，本来应该结束了……
“但我想了想，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灰泽帝国已经有了一万多年的历史，中间几经沉浮，最后差点断送在我这一代。
“灰沼领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们会经受这么多的苦难，克布拉克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在这里我想跟所有帝国的臣民们说声……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是克布拉克的无能，也是我的逃避，才让这一切灾厄发生。
“但！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再退一步！
“灰泽的君主，要么生于黎明，要么死在黑夜，绝不会于黄昏之际退缩任何一步！
“吾在此立誓，往后任何一代灰泽君主和其继承人，不得抛弃帝国的任何一寸土地！也不得放弃任何一位忠诚于帝国的臣民！”
听见鱼鱼的话，陆鸣眉头微微一皱。
这些话，恐怕不需要他思考那么久，说不定只是开胃菜……
果不其然。
鱼鱼没等底下所有人的反应，而是继续说道，
“除此之外……
“我觉得‘神使’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好。
“——绝望的灾阳已经成了过去，如今已是崭新的一天。
“既然是新的一天，我觉得，就让一切都重新开始吧……”
鱼鱼的目光变得无比坚毅，威严的声音在布拉克城邦，以及每一名地精的灵魂深处响起。
“吾，鱼·克布拉克·多鱼，灰泽之君主，以克布拉克之名，宣告——解除地精一族血脉与灵魂所受之影响！
“从今往后……”
鱼鱼知道，无论是站在帝国的角度，还是站在家族的角度，亦或者站在他自己的角度。
这个决定都谈不上正确。
甚至可以说是愚蠢至极。
可有些事，正确与否，真的重要吗？
鱼鱼不知道，但此时的他，也不在乎了。
“你们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