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真心喂狗”

屋里,孟呦呦坐在床沿边,率先开启了话题:“留姥姥姥爷两个老人在医院没问题吗?”

男人站在距离床边半米的地方,“找了护工,也在附近的招待所开了间房,我明早就过去。”

孟呦呦点点头,“崔妍她还好吗?”

“已经醒过来了,各方面情况目前都还挺稳定的。”语气依旧淡然。

孟呦呦又点了点头,“那就好。”

女孩垂脸看头顶的白织灯将两人照在地上的影子,一个肩背宽阔,一个身形纤瘦,从她坐在床边的视角看过去,地面上的两个人额头靠在一起,像是亲密依偎在一起的姿势。

可实际上,他站在自己半米远的对面,双手束在身侧,脊骨挺直,像在站军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冷漠,见到她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走过来抱抱她。

也没有问她今天有没有被吓到?

这和她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她了解他,这么晚了还特意赶回来,只留两个老人在那边,事出反常,一定是有话要跟她说。

其实拉开门缝望出去的那一瞬,孟呦呦的心中悄然拂过一股暖流,她以为他抽空回来是来看她的,他担心她白天受了惊。

可眼下的情形显然不是这样,那他要跟她说的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孟呦呦的心往下沉了沉。

面对面静默半晌,霍青山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你……今天去了医院吗?”

孟呦呦抬起头来,对上男人那双幽邃的眼睛,看上去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神,好陌生,久违了的感觉,这样的他像是……孟呦呦刚认识他的时候,她完全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又或者是他将他真实的情绪隐藏了起来,藏得很好,不让她有机会窥探到。

他一向如此,只要他想做到,他就可以轻易伪身成一个深藏不露的隐士,而她在这方面一直以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无论怎么藏都会被他发现端倪,最后溃不成军。

所以,他一定看出了她现在的失望,她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而泛起的失落情绪,他看出来了,也知道该怎么做就可以把她哄好,只是他不想而已。

孟呦呦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你看见我了?”到这里,她基本上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跟她说的是什么了。

“不太确定,我在食堂窗口的玻璃那好像看见了你的背影,不过很快你就从大门走出去了。”

“噢。”孟呦呦在心中自嘲,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男人问:“你都听到了?”

孟呦呦不觉轻笑出声,她对他展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笑眯眯地:“嗯,知道。”

站在对面的男人沉默几秒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火车票,递到孟呦呦眼前。

“这是什么?”

“火车票。”

“我当然知道这是火车票,上面写着字呢”,孟呦呦很平静地笑,“我是说你什么意思?”

“给你买的,明天早上八点的票,回首都。”

意思很明确了,再问就没意思了。孟呦呦盯着面前的那张火车票,没有伸手去接,一眨不眨地就那样盯着看,直到看得眼睛有点干痛了,她终于伸出一只手接了过来。

再然后,女孩很利落地脱掉了肩上的大衣,一句话也不说径直朝着房门口走去。

手刚搭上门把手,就听到身后的男人叫住她:“呦呦。”

孟呦呦的动作顿住,下一秒后文就钻进了耳朵里:“那个留任申请还是别交上去了吧,待在首都挺好的。”也钻进了她的心脏里,凿出了一个黑不溜秋的大窟窿,没有人看得见。

“知道了。”女孩丢下这句,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了这个房间。

再待下去,她的尊严将会被他践踏得一点不剩,输得一败涂地。

她设想过他可能会很愧疚地紧紧抱住她,跟她抒发内心的苦闷和纠结,请求她能不能体谅一下他的难处。她觉得自己大概率还是会心软地同意,但心中会因此堵着一口闷气,不上不下,他会温柔地亲吻她的眼睛,再跟她道歉,说呦呦,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这样一来,她的心就会更软一点,那股子郁气渐渐会消散在他醉人的缱绻厮磨中。

但一定不是像刚才那样,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副场面!

孟呦呦安静地躺回了床上,被窝里睡着一个小人,再次钻进来的时候还很温暖,似乎能熨煨一点她凉透的心脏,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因为窟窿那还漏着风呢。

身旁的小丫头还在熟睡,孟呦呦把她伸出棉被的那只脚丫子重新塞进了被窝里。

不知不觉间,枕面被不知从哪来的水渍洇湿了一片,孟呦呦对此没有察觉,她睁着眼睛,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黑暗中的某一处。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突然得知自己的恋人:“爱上了别人”和“他只是没有那么爱你”,哪一个更伤人?

霍青山今晚的所作所为,给她的感觉和突然得知自己被恋人背叛了几乎无异,甚至冲击更大。

他不喜欢崔妍,她看得出来。但是孟呦呦一直到今天才幡然醒悟,原来他也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孟呦呦找不到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好像已经不只是失望那么简单了。

她很平静地接受了他对她去向的安排——回首都吧,这也是他对他们未来感情走向的安排——先靠边站站吧。

没有声嘶力竭,没有狼狈得像个被抛弃的人,孟呦呦异常的平静。

也是这一个晚上,霍青山让孟呦呦知道了,人真正心寒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是没有力气去折腾的。

这个晚上,霍青山给了孟呦呦一个刻苦铭心的教训——孟呦呦小姐,不要整天自以为是。你以为他很爱你吗?你以为你很重要吗?可不就是傻嘛!

她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她第二次去质问同一个男人对她到底有几分真心?

我爸爸跟你说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我为此和他冷战了整整两天。可你呢,中午听到姥姥说的那些话,当天晚上就跑回来告诉我你的决定,迫不及待地通知我,想要明天一早就把我赶回首都,离你亲爱的家人们远远的。

清楚明白地仿佛在宣告,孟呦呦,你看,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不过如此。

有人奋不顾身、翻山越岭地跑去见她心爱的人,结果站在彼岸的恋人拍拍身上的灰尘,轻飘飘一句,先回去吧,手头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处理。

一颗真心喂了狗。

就这样,睁眼到天明,孟呦呦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回头才发现枕头上两人脑袋中间的位置湿乎乎的一圈水渍,看上去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心想小丫头怎么睡觉还流口水呢?

她起身收拾行李箱,动作尽量放轻,既不想吵醒小丫头的睡梦,又不想耽误赶车的时间,镇子上开往火车站的班车七点钟发车,间隔半个小时一趟,要是错过了最早的那班,她能不能准点搭上火车就会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