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离开

孟呦呦右手拎着行李箱,从房间走出来,转身轻轻关上房门,耳边传来响动,隔壁吱呀一声,孟呦呦转眸望去,对上了昨夜那双冰冷的眼睛。

男人眼下一片青黑,看起来像是没睡好觉,孟呦呦迅速收回视线。半桶水的真心最是无用。

不再多看他一眼,孟呦呦调整方向直直朝着前厅走去,脚步迈下两节石阶,刚一踏进庭院,就听到身后的男人叫她:“呦呦。”

孟呦呦没有停住脚步,没有像昨晚那样内心还对他残存期待,留有余念,站在原地等着他吐出更冰冷的字句,在她心上再狠狠剜上一刀。

“我开车送你。”男人脚步加快,再开口时,已经来到了她身边。说着还要伸手去接孟呦呦手上的皮箱。

“不用”,孟呦呦面无表情,拎着箱子的那只手用力往回抽,话里也不带任何情绪,就像他昨天一样,当然和他还是比不了。

在这方面,有谁还能比你更凉薄?孟呦呦甘拜下风。

他就这样跟在她后面,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跟着她走到了镇子上的汽车站。

南榆镇总共也没几条班车线路,一条开往火车站,一条开往市中心,一条开往市医院。

汽车站的规模也不大,大概只有两个篮球场的面积。

孟呦呦来的早,离首班车发车时间还有七、八分钟,但车前门已经敞开,乘客们可以先行上车。

车里的乘客不多,零零散散地占据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座位,售票员坐在靠近车门口的特殊座位上,脑袋一栽一栽地打着瞌睡,司机大哥正坐在驾驶舱啃着菜包子,满嘴油兮兮的。

孟呦呦轻声叫醒了要睡不睡的售票员,花钱买了张票,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孟呦呦坐在位子上,无端地有一股浓浓的疲倦感席卷了她,她向后倚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不想去管车下的那个人在干什么?有没有离开?孟呦呦真的感觉很心累,这种累不是一种无形的感受,而像是独自一个人在烈日下的沙漠里徒步了很远很远的路程,到头来,兜兜转转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的那种无奈又疲惫到极点的感觉,全身上下哪哪都难受,几近虚脱,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任何东西了。

过了一会儿,耳畔的玻璃窗响起一阵敲击声,孟呦呦睁开眼循声望去,车窗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被拉开了点,眼前出现了一个用油皮纸包着的梅干菜烧饼和一杯豆浆,食物热腾腾的冒着热气,顺着来人的手臂向窗外望去,是一张英俊的面庞,孟呦呦不想否认,她还是觉得他很好看。

她没有伸手去接一直举在面前的食物,就那样歪着脑袋看他,用像是在看一个怪物的那种迷惑眼神,又像是在看一个无解的谜,她很认真很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费尽心思想要从中看出一点虚伪的苗头。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个男人真会演,时至今日,此时此刻,她依旧无法从他眼里看出半点虚情假意的痕迹,那双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的一点点关怀和深情,居然就像是真的一样!是她信以为真的“真”,也是天真的“真”。

站在车门边上的售票员冲着车外喊道:“还有一分钟就要发车了啊,要上车的动作快点!”

孟呦呦霍地从座位上起身,飞奔下车,经过售票员身边时,“诶,这位女同志,马上就要发车了!”

孟呦呦没理,她一口气跑到霍青山面前,男人明显对她出人意料的举动也很诧异,嘴巴微张,刚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男人的右脸上。孟呦呦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霍青山,你真混蛋!”

无论是车上的人,还是周围来来往往等车的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场面吸引了目光,两人迅速成为汽车站的焦点,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好奇这样长相出众的一对男女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但很快其中一个主角就退场了,孟呦呦说完那句话后,扭头又跑回了车上,班车准时发车,驶离了汽车站。

只留下另一个主角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宛若一座孤零零的石雕僵立于此,一侧脸颊渐渐浮现出暗红的掌印,她打的很用力,霍青山想,她是真的对他失望透顶了吧。

……

孟呦呦在进站前找了个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原以为会是胡舒兰接的,没想到电话那端传出了孟正平的声音,很公式化的开场白:“喂,哪位?”

莫名的眼酸,孟呦呦吸了吸鼻子,对着听筒叫了声:“爸。”

那端愣了两秒,“呦呦呀!”,语气惊喜,带着点说不清的亲昵。

鼻子也酸了起来,默默听着听筒对面的人自顾自絮絮叨叨,一大堆话:“不是说跟男朋友去看姥姥了吗?怎么样啊?之前说看完姥姥再一起回首都的,你们俩什么时候动身啊?提前跟爸爸说一声,爸爸派人去接你们。”

孟呦呦一边听着他说,一边摇了摇脑袋,又恍然意识到孟正平看不见。

调整好喉咙间溢出的哽咽,孟呦呦闷闷道:“爸,我今天早上的火车,明天下午到首都,你来接我好不好?”

孟正平一口答应:“好,我跟你妈到时候一起去接你,你回来想吃什么,在电话里说,爸下厨给你做。”

“那我想吃糖醋排骨、红烧肉、清蒸鱼……”

“……”

孟呦呦挂断电话后,拎着箱子走近火车站,她站在进站口回头望了眼远处的街道。

早点摊的白织灯忘了关,此时天光大亮,起不到什么作用,戴蓝布袖套的大妈舀起滚烫的豆浆,白色雾气模糊了铁皮桶上“纯手工豆浆”的红字;修鞋匠的小马扎旁,收音机里正放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拾荒的老汉肩头晃荡着一个锈迹斑斑的蛇皮袋,微微佝偻着背从孟呦呦面前走过。

人来人往的行人皆神色匆匆……

她在这座城市待了六个月,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熟悉的地方,她即将离开这里,带着满身的疲惫,像个灰头土脸的失意者,独自前往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这里有她的战友、同事、朋友和曾经的恋人,但离开的这一天太过匆忙,没有一个人来给她送行。空虚的心脏里好像已经无法容纳任何的情绪,又或者是各种错综复杂的情绪缠在一起她无法识别。但这一刻,孟呦呦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是不舍的,尤为浓烈,可惜没有人站在她面前细细倾听她的诉说,她只能将它完整地埋藏在心底。

但好在,那边还有人在等她回家。

也不算……太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