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信任
办公室里，田口玲子将口中的选择题抛给身前的少年后沉默了下来。
有马夕原下意识地触碰到她那藏在黑框眼镜后面的眸子，和一般少女清澈的眼眸不同，田口玲子眼白中挂着几缕血丝。
想了想，觉得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直接开口道：
“不能两个都参加吗。”
闻言，田口玲子眨了眨眼，红唇轻启，手掌摸向脖颈后面，觉得可能是自己没有把话讲清楚，于是又继续道：
“咳，有马君，我刚才可能没有说清楚，两个比赛的时间，前后不超过半个月的时间，而且无论是奥数赛的集训还是美术社的集训，都是有时间重合的……”
田口玲子耐着性子将两个比赛要参加的流程都给有马夕原细细地讲了一遍，她其实本人更期待有马夕原参加奥数赛的，虽然可能他现在的奥数水平并没有那么高，但从长期来看，参加奥数赛获奖的收益是要比美术赛上拿大奖更高的。
她觉得依照有马夕原的性格和野心来看，他不可能以后去当什么美术设计、广告设计、平面设计这些艺术类的工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就不会一直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了。
就他而言，明明未来有更多更好的行业可以去追，偏偏把精力放在美术上面太不值当了。
而且就她自己而言，也总得为自己的奖金做一下努力。
“集训是非要参加不可吗？”
“也不是非要参加不可……”
看着田口玲子面色复杂地准备继续解释的样子，有马夕原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抬起手止住她接下来的话道：
“我知道田口老师你的意思了。”
“但其实我并没有准备参加美术集训的想法，到时候准备投个稿进去……”
“……”
解释了一番，田口玲子沉默了下来。
只是顺手投个稿，获奖什么的随缘吗？
这样来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而且如果真的获奖了的话，也能在简历上增添一笔光彩。
“这样子，完全可以的，不过这样的话，你到时候就得在五月份投个稿，你能做到吧？能做到的话，我就通知那边的老师给你留一个名额了哦。”
“嗯。”
见有马夕原点了点头，田口玲子脸上露出笑容，水润的眸子变得亮晶晶的，闪着光，身上表露出来的气质变得更加温柔了，伸手从桌面上拿过一个橘子递给对方道：
“这个是从广岛县进的温州蜜柑，我尝过了还挺甜的……”
有马夕原闻言一愣，伸手接过田口玲子手上的橘子，听到广岛这个词儿，他第一时间脑海中想的就是盛产李梅烧烤的那个广岛……
盯着手里的橘子，看起来外皮完好无损，甚至泛着一抹光泽。
这个真的能吃吗？
有马夕原手上握了握，视线看向田口玲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了声谢：
“谢谢老师。”
田口玲子自然是注意到了他脸上犹豫的神情，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于是笑着开口道：
“不用客气，我家里还有不少，你觉得好吃的话，我反正吃不完，到时候分你一些。”
“呃，倒也不必……”
不想要在广岛盛产的橘子话题上停留太久，有马夕原直接转移话题道：
“田口老师，你刚才说过的奥数集训，一般是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你倒是不用急，一般咱们学校是在六月初对学校奥数成员进行一次考试，然后筛选出预备成员和正式参赛成员……”
田口玲子一边说着，扶了扶眼镜，一边扒着橘子不紧不慢地跟有马夕原解释着。
日本数学奥林匹克（jmo），每年报名的时间是在九月份，然后预赛的时间是在次年的一月份中旬，决赛是在二月中旬。
尽管是个人赛，但是为了尽量能够让学生获得名次，一般学校从一开学就开始让老师留意有数学天赋的学生，然后将这些人聚集起来，分成预备参赛队员和正式参赛队员。
预备参赛队员一般都是高一生，等到高二的时候基本上就可以成为正式参赛队员了，在高二、高三可以参加两年jmo的比赛。
当然，其中不乏有初中就参加过奥数赛经验的学生，如果奥数天赋特别好的话，就会在高一直接力压一众高二高三学生参赛，就像是坂本璃月，在高一的时候就成为了正式参赛选手，参加了今年的jmo，但是具体名次田口玲子没说。
也有一些是像有马夕原这样学习成绩很好的学生，老师会询问有没有参加奥数赛的想法，如果有的话，会对其进行培养和集训，一般都是成为预备赛的成员……
然而，田口玲子总感觉有马夕原跟其他的好学生不一样，她能够从他身上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大体就是这样的一个流程。”
讲完了怎么回事，田口玲子刚好将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舔了下嘴唇后冲着有马夕原开口道：
“你最近……的私事儿处理的怎么样了？有没有老师能帮上忙的地方？”
田口玲子小心地问着，虽然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她大概明白有马夕原这些天没来上学的原因。
青梅竹马的父亲出了车祸……
他心情大概也不好受吧？
“没事，基本上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有马君，生活中很多意外是我们没办法预料到的……”
田口玲子又说了两句，看有马夕原脸上的神色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于是开口道：
“对了，今天晚上有家长会，高木桑能来吧？”
“家长会？”
有马夕原一愣，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根本没记得今天是开家长会。
“是啊，我在家长群里发过消息了，怎么，你小姨来不了吗？”
“呃，应该能来吧。”
他一时间也不太好确认高木纱季知不知道今天晚上要来这件事。
但说实在的，让高木纱季以家长的身份给自己来开家长会……
好像也没什么不妥，毕竟的确是一家人……
“能来就行……”
田口玲子点了点头，她也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的，毕竟高木纱季之前在Lie上跟她说可以来。
“好了，大概就这些事情了，有马君，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一边说着，她自己也在想有没有事情忘了跟对方说。
“还有个问题，就是田口老师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请坂本会长辅导我奥数的事情是真的吗？”
“诶？”
闻言，田口玲子不禁一愣，有马夕原便开口道：
“假的？”
“不是。”
田口摆了摆手，眨着眸子疑惑道：
“我是想问，你们两个之间还没有开始辅导吗？一个多周之前我就跟坂本桑说过了的，当时她也答应了。”
“哦，那应该是我最近没在学校的缘故。”
“嗯，应该是这样了。”
田口玲子点了点头，也觉得是这样没错，觉得事情都说完了于是道：
“坂本桑数学天赋还是很厉害的，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好了，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下一节课就快要开始了。”
说着，她看了眼手表。
“没事了。”
有马夕原闻言站起身，手里握着田口玲子给的橘子，朝着外面走去。
田口玲子一直看着少年从门口离开后才站起身，将眼前的椅子放了回去。
“咳咳，田口桑，他就是你一直说的那个有马夕原？”
刚刚坐回到位置上，田口玲子耳边便出现了一道沉闷的男声。
她都不用抬头就知道这句话是谁说出来的。
吉野圭，一个教了多年数学的老东西，才五十多岁头发就全白了……
田口玲子抬起头，视线透过工位的遮挡看见了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
“是啊，吉野前辈。”
“看起来就是个毛头小子啊，他数学很有天赋？初中的时候拿过jmo的金奖？”
“呃，没有。”
吉野浑浊的眼球转了一圈儿，狐疑道：
“哦，那他高中之前学过奥数？”
田口玲子咽了下口水，艰难道：
“虽然没有，但是有马君在数学上很有天赋…”
闻言，吉野瞬间失去了兴趣，原本他还以为是遇见了什么天才少年，才能让田口玲子这么上心……
结果就是这么个东西。
瘪了瘪嘴，他拿起自己的手提包，盯着田口玲子的眼睛叹了口气道：
“如果真的是在数学上很有天赋，早就在初中的时候就显露出来了，还用等到现在吗？就好比我之前带过的山口君，他可是初中的时候就参加jmo拿了金奖，就这样高中在我的手底下沉淀了两年后才在imo上拿了银奖……”
说完，吉野没等对方子的回应，不紧不慢地朝着外面走去。
“……”
田口玲子沉默了下来，心里想要将这个老登拽过来踹两脚，但理智上让她只是攥了攥手掌。
“田口桑？”
“嗯？”
回过头，另一边工位的女老师给她递过来一块儿糖道：
“别往心里去，他一直都这样你也不是不知道。”
说着，小林堇看了眼周围，随后用手掩着嘴凑到田口玲子耳边道：
“他也就仗着自己运气好，带了人家两年罢了，我说实话，感觉没有他，人家也那imo银奖了，而且说不定，没有他都能拿金奖了，老东西纯在倚老卖老，这些年都没见他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荣誉。”
小林堇毫不留情地吐槽着，在她眼里，吉野圭这个人是标准的那种古板刻薄的办公室前辈，之前刚入职的时候，她就没少被对方怼。
“没什么，小林。”
接过小林堇的糖，田口玲子摇了摇头道：
“其实别人怎么想不重要，但是有马君肯定能拿jmo的金奖。”
“啊？”
听到田口玲子这么说，小林堇不禁挑了挑眉头，嘴唇张了张，她吸了口气疑惑道：
“难道你刚才是骗吉野的？？他之前参加过比赛？”
“这个没有，他的确没参加过任何比赛。”
小林堇沉默了，有些无语道：
“那你是吃了没炸熟的野蘑菇？昏了头了？”
“……”
被好友这么一说，田口玲子脸色也是一红，随后认真开口道：
“你不知道他，他真的很厉害。”
“这次考试，他理科全部满分，以断档的分数拿了第一名，而且你不知道，他学习的速度真的非常快……”
“但是他从来没有学过奥数吧？”
田口玲子极力地找出有马夕原在数学上学习天赋异于常人的证据，但被小林堇突然这么一问，顿时觉得自己这么说很没有说服力。
奥林匹克数学，考验的是天赋、能力、时间、努力……
这些缺一不可，如果觉得一朝一夕就能无敌。
那纯粹是对这门学科的不尊重，也是对那些不懈努力的天才们的不尊重。
想到这里，田口玲子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
“一切留给时间吧，我觉得我不会看错人……”
“嗯……”
见状，小林堇觉得田口玲子好像有点儿魔怔了，居然能够相信一个从未接触过奥数的高一生，在一年之内拿下jmo金奖……
说是天方夜谭都有点儿保守了。
小林堇点了点头，转过头准备继续弄自己的教案。
田口玲子也没再说什么，盯着电脑屏幕的视线垂下。
她其实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基金。
但实话实说，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在学习方面，不知不觉中，她对于有马夕原的信任已经攀升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田口玲子相信他超过相信自己。
好像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尽管她自己现在知道有马夕原大概只是奥数赛起步的阶段，但是心里始终认为，只要给他半年的时间，绝对能够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成为国家队什么的这种可能有些梦幻了，但是如果参加jmo到时候拿个金奖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如果是两个月前的自己，田口玲子可能觉得自己真的像小林堇说的那样，吃了没炸熟的也蘑菇昏了头。
可是现在……
为什么不相信一下奇迹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