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白化(32)

第158章白化(32)[VIP]

忘忧草是和这片土地的文明一同孕育的。

尼罗河冲积出两岸的平原、三角洲的沃土、美丽的河谷,淤泥中的养分哺育了这个文明,同时也带来了神秘的种子。

这种植物在河岸与三角洲水草丰茂之处肆意生长,水泽遍野的紫色比蓝莲花更早地装点这个大河文明,尼罗河子民将其称赞为圣物,认为是神明的馈赠。

它吃起来饱腹感不强,食用价值不足,但人们发现它可以用作香料,并且能让食用者强身健体,忘却疼痛,当医学在这里开始蓬勃发展的时候,他们将这种植物大量运用在外科手术中,能够麻痹患者对疼痛的感知。

当使用剂量过度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这种植物的弊端,那些接受过手术的人无法戒断圣物,一旦长时间不再食用,他们将陷入无限的苦痛中,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疼痛,他们的情绪也变得一蹶不振,心情低落、易怒、焦躁。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统治者就应当决定让全埃及的医官禁用这种弊大于利的“圣物”,他们有另一种叫做“孟菲斯之石*”的矿物药品,如果只是在手术时满足麻醉病人的要求,后者完全够用。

“然而,禁令下达之前,一名医官发现了更好利用忘忧草的方法。”

故事讲述到中途,沙穆勒眼底的紫色沉沉,和外面的傍晚一起暗淡下来。

辛禾雪尝试为故事衔接关键,“把忘忧草制成香?”

沙穆勒沉默无言地颔首,他攥住辛禾雪的手已经冒出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的液体,湿黏地纠缠在一起,他的力道就像是缠死的绳结。

“差不多,那名医官尝试焚烧忘忧草。”

起初,医官只是让自己的病人做验证。

出人意料地,焚烧忘忧草产生的气体,让病患摄入之后,那些病患都声称自己借到了神力,他们不知道疼痛,不知道疲乏,甚至连没有锻炼过的、自幼缠绵病榻的少年人,都能够打死一只狮子,用尖锐石头把狮子开膛破肚。

彼时的埃及正面临众多沙漠部落的威胁。

统治者改变了主意,他要建立一支无坚不摧的雄狮之军,只需要这些名叫忘忧草的紫色植物,反正这种植物从尼罗河沿岸到三角洲,遍地都是,取之不尽。

只要给他的军队足够的忘忧香,他们将踏平四面八方之地。

那些弊端,在巨大的利益之下,都是可容忍的,可接受的,不值一提的,更何况可以通过持续摄入忘忧香来压制。

但是比版图的扩张来得还要早的是天灾。

尼罗河水在阿赫特季暴涨过限,洪水退去之后,又是持续的高温干旱,一场蝗灾来临,规模之大,百年难遇。

这一年水旱蝗汤,导致了大饥.荒的爆发。

椰枣树和棕榈树的树皮被剥下充饥,干枯的蓬草也能够入口,然而,随处可得的还是那些在蝗灾之后依旧莽莽苍苍的忘忧草。人们焚烧忘忧草,摄入香气能让他们一段时间内忘却饥饿,不至于易子而食。

事实证明,忘忧草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当他们终于无法在任何一个角落寻找到这种植物之后,比水旱蝗汤要更加可怕的人祸就来了。

就算是冥界之路上的遭遇也不会那么可怖。

就像是忘忧草焚烧后带给他们优越的好处,焚香的弊端也比之前要强烈得多,来势汹汹,尼罗河子民陷入了大疯狂。

他们忘却了自己的亲人,不认识自己的子女,理智丧失后就是凭借着本能的屠戮,把刀尖指向对方,鲜血四溅获得的些微扭曲快意能够压制住痛苦,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

这个文明没有在外族入侵或是部落的威胁中断送,却险些湮灭在自己人的手里。

好在依靠着尼罗河,幸存者得以重续文明。

一直到五百多年后沙穆勒出生的年代,那种紫色的植物早已经消失了,化作壁画史诗上的一个象形符号,他们都以为忘忧草灭绝在遥远的年代,那场大饥.荒中。

当时沙穆勒还在提西斯这样的年纪,这片土地的女主人已经快要与丈夫决裂。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买下了一名的女奴。

“就是泰贝莎。” 沙穆勒扯了扯唇角,面色薄凉,“她是被亚述驱逐的王女,却精通巫术,从亚述一路流亡南下,在西奈半岛的悬崖底下她找到了这种植物,把仅存的种子带到阿拜多斯,现在的旧都。”

“献给了我的母亲。”

用另一个文明的一句话说,那就是再次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不过这一次,使用的范围限缩了许多。”

利用者也担心会重蹈覆辙,仅仅将忘忧香用来培育了一支小规模的护军,即便如此,也足够让他的母亲带领这支护军,在其他领主与贵族的拥护下成为下埃及的法老。

或许是常年和魔药打交道,泰贝莎只经过几次试验,就掌握了忘忧香的剂量,让那些弊端削弱为原本的一半,当然获取的力量也同等削弱了。

成果就是像现在这样,周围的邻国忌惮着,不敢来犯。

辛禾雪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不会对故事发表任何评判,只是看着讲述者,偶尔点头,讲述者和他对上视线,就会被包容进那双粉雾般的眼睛里。

沙穆勒眼底情绪翻涌,咬字清晰:“你认为,我的母亲用我做试验,是倚重我,还是早就放弃了我?!”

从孪生兄弟全然不同的名字含义来看,恐怕是后者。

辛禾雪的肩头被沙穆勒牢牢地桎梏住了,攥着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底隐隐泛起疯狂的赤色。

辛禾雪错开视线,发现窗外的太阳落山了,尼罗河上是静谧的蓝,最后一抹赤红也沉入水底。

沙穆勒似乎这两天一直守在他床边,不曾远离,也没有继续摄入忘忧香的闲暇。

“疼。”

辛禾雪蹙起眉心。其实没有多疼,沙穆勒还是控制了力道,以至于握住他肩头的手一直颤抖。

辛禾雪也没有装出受痛的样子,只是他长得好,哪怕脸上没什么情绪,光是用那双眼睛看着沙穆勒,就楚楚可怜。

沙穆勒的心脏被揪了一下,他一时间颓丧地松开了辛禾雪,“我太用力了……对不起。”

几乎不会从法老口中听到的词语,脱口而出。

“知道为什么当初面临分裂,我的母亲会选择带走我,而不是拉荷特普吗?”

沙穆勒低声说。

“她坚信拉荷特普长大成人之后,会一统两土地,她的儿子,必须是一名仁爱理智的君主。”

所以这种影响心智的忘忧草,不可能让拉荷特普接触。

沙穆勒憎恶拉荷特普,也不喜欢提西斯,前者是他的优秀对照,后者让沙穆勒更加意识到——他的母亲也会爱自己的孩子,只是不是他。

提西斯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在下埃及土地上,他的母亲和霍温的长兄坠入爱河,生下来的孩子,不需要考虑继承王位,只需要承受父母的关爱,他从未得到的,却是提西斯生来就有的东西。

沙穆勒也恨他的母亲。

但归根结底,沙穆勒最恨的是从未获得爱的他自己。

一个没有获得过爱的人,是不会知道如何付出爱的,他来到人间,只是一具空空的躯壳。

沙穆勒从战争中习得掠夺,所以他将神使掳掠过来,绑在身边;他意识到这个人对他而言的意义,比此前他所有的宝物还要珍贵,所以他又一股脑地向辛禾雪展示他的宝物——

看吧,只要你以爱回应我,所有属于我的,都会归属于你。

但这个方法似乎不奏效。

他从智识中了解神咒,所以他带辛禾雪到那座沉寂的神庙,把两个人的名字死死捆缚在一起,即使到了来生,也无法把他们分开。

那么,成功了吗?

好像也没有。

沙穆勒依旧未曾在那双眼睛里发现爱意。

他就像是行走在沙漠深处的狼狈旅人,身上仅有衣物、水壶和一把匕首,他把这些都供奉地投入一个深渊里,希冀得到一点回应,但是没有,就连匕首落到深渊底部的声响也没有传达给他。

他还能怎么做?

只能让安卡恨他了吗?

下颌绷紧得眼底血红,牙关咬死出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辛禾雪的指腹按压在他眼眶,深深一挤,沙穆勒的眼眶里不可避免地分泌出温热液体。

下一秒,狼狈的沙穆勒意识到自己被辛禾雪拥入怀中。

他以一种驯服的姿态,额头抵在了神使单薄的胸膛前。

因为身高和体型的差距,辛禾雪只能抱住他的头。

铜镜映出雪白的面庞,眉眼低垂。

如果有任何一个第三者在场,都能从神使的脸上读出一种悲悯的神意。

他觉得沙穆勒有点可怜。所以他摸了摸这只雄狮的鬃毛。

他从沙穆勒身上看到了一点自己很久以前的影子,那实在是太久以前了,还是在b3081小行星上。

少年时的辛禾雪,会在日复一日的繁重学习任务、巨大的压力和不堪重负的病痛中,感到生活有些乏味,得到喘息的瞬间他也会思考,他的父母是爱他的吗?

不过这些对于现在的辛禾雪来说,大概都是能够随意从身上拂落的尘埃了。

“没关系。”

辛禾雪梳理沙穆勒的发丝,轻轻出声。

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薄凉、虚伪、残忍,都没有关系。

有人为他而来,有人对他的一切都浑然接受,最重要的是,他也爱着这样的自己。

辛禾雪眼睛盯着虚空,谁也不知道他是在对沙穆勒说,还是对着很久以前的辛禾雪。

或许是气氛已经到了这样一步。

不做些什么,就对不起氛围的铺垫了。

沙穆勒逐渐直起腰背,盯着辛禾雪已经被他蹭开的领口,可以从俯视的角度看见粉晕,他的喉结动了动,他双手握住辛禾雪的肩头,却大有向下的趋势,“说起来……你好像很敏感,昨天我光是舔,你就潮……?([(yimixs.org)])『来[一?米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yimixs)?(org)”

一声辛辣的脆响!

【沙穆勒爱意值90】

辛禾雪面无波澜,“……闭嘴。”

“痛快!”沙穆勒朗声笑起来,“好极了。”

作者有话说:

今晚一定要吃了这个小猫菩萨,总是奖励坏狗

*古埃及人所用的矿物药品有明矾、硝石、盐、硫酸铜、胆矾及其他无法识别的“矿石”。其中“孟菲斯之石”,可以涂抹在伤口上,当麻醉剂使用,从而使复杂的手术变得简单。此外,有一种草药叫忘忧草,“能使人忘却悲伤”。——《尼罗河往事》

忘忧草名字取自这里,但功效是我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