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长记性

“主子,按您的吩咐去搜了温家的藏书阁,未发现可疑信息。只是……”

“说。”声音冷淡。

“温家大小姐有些奇怪,她寅时出现在藏书阁,像知道阁中有人,先敲了门。进来后又不点灯,只就这一盏烛火读书。”霜临挠了挠头,“怎么都透着古怪,属下便把她写的字拿了回来。这纸也是她叠好的!”

霜临将纸展开,纸面被叠的整齐,上书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越州”。

坐在书桌前的黑袍男人眼神中露出一点兴味。

越州,可不就是镇国大将军反水的地方?是有心还是无心?倒是有趣。

“去查一下她。”他拿过那张纸,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字,“再命人专门盯一下。”

“是!”

今早温执素命春灵去藏书阁取书,便知晓了纸条消失的事。

她知道自己的消息一定会引起对方的兴趣。

倒是不急着给第二次,先吊吊胃口。

在老夫人院中修养,药材补品如流水一样送进来,都进了她的肚子,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

她虽落水,但很快便被救了上来,驱了寒,第二日她身体就好得差不多了,有些底子。

听说温容高烧的厉害。

那身上被她踹得痛,加上落水的惊吓,怎么消停一阵子。

她正好先找个帮手。

温执枫见过祖母后就来了她屋子,进门便问道:“素儿,今日你觉得如何了?”

“多谢哥哥关心,妹妹今日爽利多了。”

温执素正看书,她起身时不小心将书本掉在床下。

温执枫随手捡了起来,扫到书的内容有些熟悉,“这……这书怎么像是母亲的字迹?”

昨日夜里她命兰嬷嬷将母亲留下的书从挽梅院带出,挑了一本,来试探下这个大哥,对母亲到底是何态度?能否成为她的助力?

“是母亲留下来的启蒙书,昨日我命人带过来,怕修葺院子给弄丢了。”温执素拿过书,小心担去尘土。

“原来这书在你这里,幼时我也读过。后来入了军营,还时常想起这些。”温执枫似想到了什么,有些高兴,“父亲在我离家时答应我,若我任职回京,便允许我去见母亲。”

“以前熬不过去的时候,总用这个念头盼着。没想到真回来了,反而有些近乡情怯。”

他说得真诚,温执素听了有一丝难过。

她没想到温宏礼居然用这种借口,分离母子十几年。

大哥也并非穿书之人。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母亲墓前的杂草已有半人高。

原本她将自己当成一个看客,书中的世界是编造的,为了折磨她而生,每日睁眼迎来的便是对她的算计。

所以,她满心满眼的恨。

但她看到了哥哥红了的眼眶,听到了他语气中的期盼,对母亲的想念注定将要落空。

一个年少就被赶去军营,生父不管不问的人,靠这个期盼挺了过来。

温执素伸手摸了哥哥的脸,说道:“哥,那你快些去和父亲说,去见母亲。”

手中是温热的,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苍白的文字。

“我想带你一同去。等父亲归家,我去同父亲商议此事,你且等我!”温执枫眼睛亮起光,匆匆出了院子。

他心里在想,很久未见母亲,要送些什么呢?玉簪?母亲会喜欢吗?

……

温执素其实有些不忍。

但这府里,不是所有人都要为了几个人的错去死。

错不在他们。

总有人可以活下来,也许不止她一个。

她心情刚好些,就有不识趣的人来了。

“素姐儿,姨娘过来看看你身体如何了?昨日是你妹妹的错,她这会还病着,姨娘代她来跟你道歉。”楚姨娘拉着她的手,手绢拭着泪。“她还小,素姐儿别跟她计较……”

“姨娘,她还是个孩子。”温执素柔柔地打断。“那就更应该好好教育,禁足期间多读读书。”

楚姨娘见她一脸认真,心下只怪自己多想。面上不显,攥着帕子的手暗自使劲。

身后丫鬟放下一个食盒,“这是姨娘为大小姐亲手熬的燕窝粥,特意加了极品雪蛤补补身子。”

楚姨娘正打算端过来,看着她喝。

温执素吩咐道:“春灵,帮我晾一晾,我不喜太烫的。”

见春灵抢过食盒,她挽着楚姨娘的手,甜滋滋地说:“多谢姨娘还想着我。素儿已经大了也不好让人喂,吹凉那些事就让下人们做就行了,姨娘陪我说说话。”

楚姨娘被识破想法,面色难堪,只好顺着她的意。

温执素聊姬家婚约之事,一副小鹿乱撞的神情。

想着躺在床上痛苦的温容,楚姨娘气不打一处来。见温执素后来喝了粥,便急忙离开了。

“春灵,把这燕窝粥碗给祖母端去,珍馐美馔自然是同祖母分享。”她舔了舔嘴巴,意犹未尽。

她知楚姨娘会来,倘若楚姨娘不是穿书之人,必会按照书中轨迹行事。

楚姨娘第一次探病便是送了雪蛤燕窝粥。

姬家来府中下聘的时候,温执素当着众人的面吐了一地,十分丢人。

被多嘴的媒人将事情传出,她成了京中闺秀们的笑柄,咬定她这门婚事不会成。

即便“京城第一公子”姬彧已与她定了亲,依旧狂蜂浪蝶无数。

只不过这次楚姨娘被乱了心神,没注意春灵动了手脚。

给了她第二次借花献佛的机会。

到嘴边的肥肉,祖母是一定不会放过。温宏礼是个孝子,他有的自然就都归祖母所有。夫人姨娘们打理家事,祖母也不必劳累,只要颐养天年即可。所以祖母无人敢招惹,过得太舒坦。

这是祖母的道。

而她的道,自是要成为强权之人,不任人拿捏。

当务之急她需要慢慢强身健体,驾驭这幅躯体。

虽然被楚姨娘克扣饭食身体有些亏欠,但这身子是有武功基础的。

母亲萧夫人留下的书里,有几本强身健体的武书。温执素自小不曾间断练习,并听从母亲的嘱咐隐藏此事。

甚至连春灵都不知晓此事,她自己偷偷在房中练习。

原书的温执素,柔弱的像个随便就能被温明月捏死的蚂蚁。

现在她身上有武功,哥哥回来的时间也提前了。

莫非穿书的人是母亲?

她心里冒出更多的疑问,这些比她预想得复杂的多。

温执素暂且放下思绪,开始仔细翻看萧夫人留下的书。

待回过神后已近傍晚。

正打算用晚膳,老夫人身边的黄嬷嬷请她过去。

她心里想着看热闹,蹭蹭地跑去了祖母的西间。

“祖母,黄嬷嬷和孙女说您有些不舒服?孙女命人请个府医过来看看?”温执素一推门就看到了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老夫人。

这一个两个真是不长记性。

“素丫头……你来了。”老夫人缓缓睁眼,有些头晕。

黄嬷嬷下午发现老夫人一觉睡的太久,喊醒后老夫人有些头晕恶心,吐了些食痹。

思来想去,饮食与往日不同的便是那碗燕窝粥。

“素丫头,我食过那碗燕窝粥后,便有些不适。”老夫人晕得很,免了温执素的礼,让她坐过来。

温执素道:“祖母,那碗燕窝粥,是楚姨娘亲手炖的。取了初春存的梅花雪,又加了雪蛤。孙女想着是好东西,便孝敬给了祖母。”

正说着,府医到了。

认定老夫人是饮食不洁,邪毒入胃,需服药导泻,搭配益气生津之药。

黄嬷嬷领了方子去准备给老夫人熬药。

老夫人一边想着邪毒,一边想着楚姨娘送来的燕窝粥,心里窝火。

“大丫头,去喊你父亲……”

“祖母,您头晕此时不宜动怒。”她连忙为老夫人顺气,“那燕窝粥已没了痕迹,若姨娘不承认此事,父亲也无法为您决断,还会失了祖母的威严。”

温执素命府医选些导泻的方子,老夫人年纪大,受不住探吐。

收了银子,办事自然是好。

想来祖母坐在恭桶上导泻的时候,头也不晕了,定会狠狠地记楚姨娘一笔。

“若下次姨娘再犯了事,您借机再惩治她便是了。左不过一个姨娘,还能让祖母受了气去?”

老夫人闭了眼,同意了温执素的说辞。

命黄嬷嬷去催温宏礼,明日带温执素去姬家登门道歉。

楚姨娘无非是想那姬家婚事,堵死了路便是。

老夫人刚刚喝下了导泻药,便开始腹痛。

温执素匆匆告辞。

黄嬷嬷刚到前院,便听到老爷与大少爷二人的争吵。

“父亲!您明明答应我,待我任职京中,便可去孤云观看望母亲!”

“此去孤云观,便是寄信也需两日!为何我才回府,您就收到了母亲闭关、暂不见客的信?”

“你是质疑为父在说谎?!”怒极的声音,“给我滚出去!”

黄嬷嬷刚到门口,便见一茶碗,摔的四分五裂。

茶水打湿了砖,留茶叶干涸在地上。

像搁浅的鱼。

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