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阙罗的风俗

温执素这三日休息得极为舒坦。

恒暘长公主和国公爷日日送来补品,为了不让人起疑,她这墙头被人翻得如履平地。

姬彧每日闲时便来看她,陪她吃饭,给她念书听,任她撒娇。

自从那日,没再见过闻筝。门一关,她眼不见心不烦。

心情一好,她伤口都好得快。

三日已过,温执素郑重地打扮了一番,登了恒暘长公主府的门。

恒暘长公主自归国后,受尽皇帝宠爱,公主府自是极尽穷奢。

白玉做桥碧玉铺路,行至院中更有白羽赤顶仙鹤在花园中翩翩起舞,引吭高歌。

说不上名字的奇珍异草随处可见,最多的是那种赤金色似太阳一样的花,好看的紧。

碧玉桥上金池锦鲤浮于曲水,偶有跃起,金鳞夺目,只为那花枝上似红玉的花苞,惊落无数海棠。

温执素跟着婢女进了前厅,只见一面十二扇的红木金漆镂空嵌象牙人物屏风遮住厅堂,细细一瞧竟是秘戏图,颇有些绮靡。

绕过屏风,入目是一张巨大的贵妃塌。近处两侧,则列着宴桌与筵席,更似宫宴的布置。

长公主正倚在贵妃塌上等她。

一件浅黄绣重瓣扶桑的金线纱裙,配点翠头面。衣着富贵容貌却清丽,面柔唇朱,带着些慵懒,多了一分少女没有的成熟韵味。

虽是斜倚的姿态,周身气度仍旧是高贵而不可亵渎,居高临下俯视蝼蚁。

温执素连忙上前行礼,“臣女温执素,叩见恒暘长公主殿下。”

“免礼,平身。”细声细语,令人如沐春风。

长公主喜奢靡,温执素今日特地一身绣百花昌荣紫缂丝襦裙,绾了单髻配了一套水红碧玺头面,端庄大气又带着女子的娇柔。眼神媚而不妖,虽有笑意并无讨好神色,面相让人看着十分舒服。

相比昨日那一身白裙一只玉簪,恒暘长公主更喜她今日的装扮。

“快些入座,本宫今日专程为你设宴。”长公主微微坐起了身,看了一眼卷南。

卷南摇了摇手中的金铃。

前厅内忽然就涌入十几名男子,各有气派,有阳刚威武之人,亦有玉树临风的公子之类,更有冷脸美人阴柔者数,目不暇接。男子皆分为两列,齐齐跪拜于恒暘长公主。

温执素谢了恩,已在一旁入座,因是筵席,她坐的很矮。面首行礼时衣袖轻摆,各异的香味直冲她的鼻腔,忍得十分辛苦,才没在长公主面前失仪。恒暘长公主虽说话温和细语,但有传言其脾性阴晴不定。她不想节外生枝。

她憋出了泪花,被恒暘长公主看了个正着,说道:“本宫命人特意为你备的,还未曾服侍过谁。你去挑挑,可有中意的?今儿便让他们陪着你。”

这是……打算先试探她的目的?先给一个前菜看看胃口。

温执素谨慎地看了看,指了一名冷脸美人。

冷脸好,不主动的最好。

缠人的最是麻烦。

那些面首却开始发抖,求助似的看向温执素。

看她做甚?十几人,她也养不起啊!

恒暘长公主声音越发温柔,“如今虽是在玳国,你既来了本宫这里,便要顺了本宫的规矩。在这,是阙罗的男女规矩。卷南。”

一旁衣着不凡的大宫女卷南,上前几步,对温执素说道:“温小姐,奴婢为您解释。阙罗风俗与玳国差异较大,男女地位更为相近。男女皆可纳妾,另一方不可阻止,单方妾室数目不得超过五人,夫妻二人共为抚养子嗣。特殊情况,如入赘一方,不可纳妾。若夫妻一方已殁,另一方无妾室数量限制,以慰相思之情。”

阙罗,什么人间天堂?升官发财死老公,美妾成群。

果然,这个世界的逻辑已经非常完善了,独有一套体系。

甚至超脱于现代。

温执素矜持地点了点头,感觉卷南还没说完。

“小姐作为长公主府的贵客,亦可按殿下的待遇。”话毕,卷南便退回至恒暘长公主身侧。

驸马已殁,长公主自是可妾室无数。

这……这是让她都收了的意思?

“臣女多谢殿下美意!”温执素把礼数做全,先答应再说。

那群面首忽然松了口气,她看在眼里。

继而笑赞:“臣女在书中曾知晓一些阙罗的风土人情,女子同男子一样亦可入仕途。若是夫婿为家中并无贡献,却也并非入赘,女子则可申请改其嫁娶地位,贬为入赘之男,断了纳妾的权利。阙罗如此重视女子的福祉,实属少见,一度令臣女十分神往。”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这谁不神往?但此话更是试探长公主的态度。

如果她猜的没错,长公主是重视女权高于男权的人。府内的宫女衣饰皆比寻常人家的女儿要好,哪怕是最低等的扫洒丫鬟,也身着精美的棉麻衣。仆从则明显会差一阶。

恒暘长公主收了面上的慵懒,颇为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原本是想打发了的,没想到此女竟有如此见识。

长公主坐起身,说道:“你倒是合本宫的胃口。开宴吧!”

卷南立刻挥了挥手,有宫人立刻搬来案几置于榻前,为长公主和温执素端上了珍馐美馔。

温执素选中的男子在一旁服侍她,其余男子退到一旁,在她身后候着。

门内进来了新的面首,轮流献艺。

温执素看地十分专注,时不时与身旁的面首互动,长公主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欣赏。

筵席过半。

恒暘长公主的声音有些轻快,说道:“本宫见你便觉亲近,今后准你来府中不必拜贴,可直接入府,见到本宫亦可免礼。你尚未有宅院,这些人,本宫便替你在公主府寻个院子单独养着,你时常便可来看。如何?”

卷南拿出一块玉牌递给温执素。

长公主说道:“见此牌如见本宫,你且拿好。”

“臣女多谢殿下体谅!”温执素收了玉牌,面露一丝纠结,“臣女与殿下也一见如故,不知可否说些私密小话?”

恒暘长公主挥挥手,偌大的前厅只剩她与长公主二人。

温执素说道:“刚才瞧着一名面首,倒叫臣女觉得有些眼熟,想起前日将军府上的一桩丑事,所以不便让外人听见,但殿下与我而言并非外人,自是可以说上一说。此事若是在阙罗,反而或许能成一桩美谈。”

长公主抿了一口酒,示意她继续说。

温执素说道:“几日前我父亲的平妻楚氏,因在房中偷人被我父亲发现。二人许是为了寻些刺激,楚氏原本陪二妹一同入睡,那人寻去了二妹的房中,直接便折腾了起来。二妹惊醒,事情被撞破。”

她故意喝了口酒假装润嗓,偷偷看恒暘长公主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继续说道:“父亲震怒,质问二人。那奸夫倒是十分有担当,他本是家中新来的花匠,名阿筝。半年前见楚氏便心生爱慕,却不知美人芳名,偶然来将军府做了花匠,发现心上人近在眼前。当夜便去了楚氏房间共赴巫山。”

恒暘长公主的表情一凝,催问:“然后呢?”

“楚氏因犯了错许久未得宠,当即爱上了阿筝。我那夜瞧着那阿筝宽肩窄腰,腰比女子都细!身材高挑匀称,也不怪楚氏喜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可惜脸过于普通。那人便同今日殿中男子身形很像,故而臣女想起此事。”

恒暘长公主犀利地眼风扫过来,带着探究。

若是温执素发觉了是她派去的人,那她只能……

那人与她的事情,任何消息都不能走漏。

“美人大多相似,也只是外形类似而已。殿下自是看不上那等容貌普通之人,姨娘不曾见过什么世面,被迷了心窍。”

如此明显的讨好,反而让恒暘长公主稍稍一缓,想来只是多心了。

“言归正传,阿筝求我父亲成全,父亲则命人将他打死,楚氏也被降位禁足。臣女想,若是在阙罗,或许二人也不必落得个死生陌路的结局。令人惋惜。”

“那花匠,可是真的被打死了?”恒暘长公主问了个突兀的问题,发觉不对又解释,“不然偷偷养在外也是可以。”

温执素思索一阵,回道:“想来是被打死了的,我父亲派了府兵亲自来抓,那些都是父亲在军中的亲信精锐。听下人说,阿筝好像有过激烈挣扎,但还是没能逃了被打杀的结局。殿下的提议确实十分好,可惜……”

恒暘长公主皱了眉,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磕。低头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眼角一颗红痣有些煞气。

满室安静。

温执素怯怯地问了一句:“殿下,可是臣女说错了话?”

长公主柔声否认,转了话题要赏她金银珠宝,以谢救命之恩。

她连忙推拒,“臣女不敢邀功。能结交殿下,臣女便已十分开心。”

恒暘长公主似无心再与她敷衍,点了点头,只命人再送十日补品。

玉牌既已给了,已是天大的恩赐,恒暘长公主对温执素的识相十分满意。

见状,温执素便称自己叨扰已久,便告辞。

恒暘长公主心不在焉地准了。

刚一出府门,三月中旬的风已带着暖意。

温执素却后背一片湿凉。

如此冒险的试探,险些被长公主发觉。幸好成了,长公主知晓闻筝已死,查到的结果也只会更加确认此事。

这厢温执素刚走,恒暘长公主便叫了人。

“卷南,去给本宫查!”

“事情竟出了岔子,还让本宫吃了个闷亏。”

“温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