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炽月焚身
“姐，快趁热吃呀！这可是皇上赏的！”小安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食盒盖子。他一抬头，却见沈清歌紧紧攥着一块湿抹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水珠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在粗糙的青砖缝隙间蜿蜒成一条细细的水线。
月光不知何时已悄然漫过窗格，洒在灶台旁的水盆里，碎成一片晃动的银鳞。沈清歌攥着葫芦瓢的手背上，青筋更加明显地暴起。
灶眼深处的灰烬里，突然又爆出几点细碎的火星。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藏在房梁阴影里的老鼠被惊得“吱”一声，瞬间没了踪影。
“咦？这味道”小安子吸了吸鼻子，忽然凑近沈清歌丢在水槽边的那个瓦罐，“怎么闻着……有点发酸了？”
他疑惑地看向沈清歌，这才发现不对劲。
“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伸手，想去探探她的额头，是不是发烫了。沈清歌却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偏头躲开！
她的动作太急，后腰重重撞在坚硬的案板边沿。案板上的青瓷碗碟被震得一阵叮当作响。
旁边铜盆里的水面剧烈晃动起来。清晰地映出她因为强忍痛楚而微微咬破的下唇，渗出一丝血迹。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那股熟悉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点燃的燥热感，已经不再是隐约的预感。
它化作了千万根烧得通红的针，带着滚烫的毒液，蛮横地顺着四肢百骸的血脉，疯狂地往她的天灵盖里钻！
她抓起那块浸透了冰冷井水的抹布，死死按在自己滚烫的颈侧。然而，布料下的皮肤烫得惊人，仿佛能瞬间烙熟血肉。
隔着湿布传来的那点凉意，根本无济于事，反而像是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激起更猛烈的反噬。
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黏腻地顺着鬓角滑落。那汗珠流过皮肤，带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细微的痒意，让她心烦意乱，几乎想要尖叫。
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烙铁。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灼烧般的剧痛，似乎要将她的喉管都撕裂开来。
她猛然间想起——
今天是八月十五。
月圆之夜！
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又仿佛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心骤然往无底深渊沉去。那熟悉的、几乎要将她彻底撕碎的可怕痛楚，如同跗骨之蛆，开始疯狂地啃噬她的神智。
眼前景物开始扭曲、旋转。耳边传来一阵阵嗡鸣。强烈的晕眩感如同潮水般袭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姐！姐！你怎么了？！”
小安子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捧着那个还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蟹粉狮子头食盒，焦急地凑近。
那浓郁的蟹粉香气，此刻钻入沈清歌鼻腔，却只让她感到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心。
小安子看到她扶着水缸边缘的手，正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慌了神，急切地问道：“是不是刚才被锦芝那个贱人给吓着了？还是还是累坏了？”
“你快去歇着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灶膛里残留的火苗，在她眼中拉长、扭曲，映出瞳孔深处一丝难以捕捉的赤红。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不能让小安子看到！
她强撑着缸沿站直身体，声音沙哑得厉害：“没事，许是站久了腿麻。”
话音未落，一股更加凶猛的灼痛从小腹深处轰然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这痛楚如此熟悉，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也撬开了深埋血脉的记忆碎片。
眼前仿佛有冲天火光闪过。耳边响起凄厉的哭喊和兵刃交击。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焦糊味，猛地扼住了她的呼吸。
那些尘封的惨烈画面，如同诅咒的烙印，伴随着一股滔天戾气。
“水”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扑向墙角的大水缸。
“哐当！”
沉重的木盖被她一把掀开，巨响惊得小安子手里的食盒险些脱手。
“姐？”小安子看着她煞白的脸和急促的喘息，心脏猛地一揪。
沈清歌根本顾不上他，抓起水缸里的葫芦瓢，舀满冰冷的井水，劈头盖脸就往自己头上浇去！
刺骨的寒意让她瞬间打了个激灵。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玲珑却异常紧绷的线条。
她大口喘着气，又舀起一瓢，浇在滚烫的脖颈和手臂上。这是她多年摸索出的唯一法子。用极寒，压制那焚心的燥热。
然而今夜，这法子失灵了。冰水非但没能浇灭那股邪火，反而如同火上浇油！刺激得体内的“它”更加疯狂地冲撞！
剧痛如浪潮般，一波强过一波。眼前阵阵发黑。额角青筋暴跳。连握着瓢柄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有什么东西，正沿着经脉疯狂上涌！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低吼。
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清歌姐！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小安子彻底慌了神，也顾不上地上的狼藉，几步冲上前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是不是病了？我去叫人！”
他的手，刚刚碰到沈清歌的胳膊——一股巨力猛地将他掀开！
“哎哟！”
小安子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整个人竟被直接推得倒退数步，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清歌。只见她双目，隐隐泛起血红。
扶着水缸边缘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全身都在细微地颤抖，仿佛在极力对抗着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
小安子捂着摔疼的屁股，有点懵，下意识地小声嘟囔：“姐你这力气”
那股狂暴的力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疯狂寻找着宣泄的出口。她撑在灶台边缘的手指猛然攥紧。
坚硬的青石台面，竟被她生生掐出了几道浅白印痕！指甲边缘渗出了血丝。
灶膛里残余的火星跳跃着，映在她眼底。那赤红越来越深，越来越沉，仿佛有岩浆在底下翻滚。
小安子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里的食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金黄诱人的蟹粉狮子头滚落一地。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唇哆嗦着：“姐姐你你眼睛”
他想说“好吓人”。但这三个字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在喉咙口。